封面故事

焦點2:中國,會是下一個希臘嗎?

一旦政府拿去進行土地開發、城市建設的錢,未來沒有相對應的回收,將成為呆帳。圖為安徽省阜陽市潁泉區,被號稱白宮式的豪華辦公樓。
一旦政府拿去進行土地開發、城市建設的錢,未來沒有相對應的回收,將成為呆帳。圖為安徽省阜陽市潁泉區,被號稱白宮式的豪華辦公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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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期
王定湧
中國目前的國債問題嚴重嗎?似乎很少在報紙上被提到,依最近國際貨幣基金(IMF)預估,中國的國債占GDP比值僅約22%,離國際公認的60%警戒線還有一段距離,離目前出事的希臘115.1%,以及日本的200%就更加遙遠了。
但IMF的數字其實只計算了中國中央政府的負債,並未計入地方政府。地方政府通常透過地方投融資平台進行融資,它是政府進行投資或融資活動的主體,可以發行企業債、中期票據等融資工具。

追蹤1:中國政府負債知多少?

據美國西北大學史宗瀚教授(Victor C. Shih)的研究,他調查了中國將近8,000個地方政府機構的借貸交易,發現2004年至2009年年底,地方政府透過地方投資機構借貸了1.6兆美元(將近11兆人民幣)。據他估算,地方政府債務將使中國政府總負債增加34%,也就是說,中國政府的總欠債至少已經達到GDP的56%,而其中超過大半都是地方政府之舉債。

根據中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部副部長魏加寧的說法,今年年初幾個月的銀行新增貸款中約有40%流向了地方政府投融資平台。這對中國的金融機構來說風險很高,因為一旦政府這筆錢拿去進行土地開發、城市建設,未來沒有相對應的回收,將成為呆帳,對銀行來說損失極大。尤其在中國房地產非常可能泡沫化的今天更是如此。

其實,隨著中國各地方省分大規模地進行房地產開發、城市化建設,地方透過投融資平台搜刮財源的數量與規模也飛速成長,這也導致了地方的融資狀況愈來愈不透明,責任愈來愈難劃清。各方對地方債務愈來愈擔心,因此國際融資機構都跳進來進行估算。

像是中國國際金融有限公司(中金)、花旗等分析機構,更預估中國地方政府的債務將高達12兆人民幣,而且如果再加上高懸的、沒有進入統計的隱性債務,真實負債水平可能將達到GDP的70%,甚至80%,也就是高達23兆至27兆人民幣。

不過,前經建會主委,現任台灣智庫董事長、台大經濟系名譽教授陳博志指出,就算地方政府的債務很高、呆帳很多,中國也不會出現類似希臘那樣嚴重的金融危機。

陳博志分析:「因為中國不是民主國家,不是自由經濟的國家,它的銀行絕大部分還是公營的。所以中央政府可以做一件事:發行公債,賣給銀行;而中央政府拿到這筆錢後,拿給銀行做增資,而這個增資就可以打消銀行的呆帳。這樣的動作,就只是中央政府財政上多了一筆負債而已。而中央的債目前不多。」

其實,中國這一招,在1998年時就做過一次。當時銀行的呆帳比率約20%~30%,呆帳金額高達當時GDP的30%,非常嚴重。也就因為銀行是公營的,只要中央政府債務不高,願意出手,就可以解決。

也就是說,中國雖然不至於像希臘那樣爆發嚴重金融危機,但長期倒是很可能變成日本,累積了巨額的內部債務——200%。

追蹤2中國房產泡沫遠勝千個杜拜泡沫!

但就算「國債」短期內問題不大,中國卻曝露在另外一個危險之中。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國際專業財經雜誌、新舊空頭大師、甚至中國大陸的知名經濟學家,都開始看壞中國大陸的經濟,其中的關鍵幾乎都是來自於房地產的泡沫經濟,如附表。

中國房地產泡沫相關論述

 

時間

來源

觀點

論點

2009年12月

曾任《上海證券報》評論版主編時寒冰

中國應做好樓市崩盤的準備。

對比日本房地產崩盤後,依靠技術和民富兩大基礎,經過20年仍尚未恢復元氣;若是中國房價崩盤,中國缺少日本當年的兩大支柱,民窮與技術落後的現實,注定中國承受房地產崩盤的能力是十分脆弱的。

2009年12月

《富士比雜誌》

中國泡沫(The China Bubble)。

中國經濟現狀與20年前的日本股市與房地產崩潰前夕的狀況沒甚麼兩樣。以借貸和哄抬為支撐的泡沫一旦破裂,後果不堪設想。

2010年1月

中國著名經濟學家茅于軾

中國泡沫已形成,難以消化。

大部分經濟學家都認為中國的大城市房地產已經有了泡沫。如果再漲,泡沫就更大了,終會有破裂的一天,除非能夠把泡沫消化掉。但這種可能性很小。

2010年2月

《華爾街日報》

中國的8,000個信貸危機。

美國西北大學史宗瀚助理教授發表中共各省地方政府為刺激經濟,透過8,000家融資平台公司大幅舉債,舉債已超過8,800億美元;並為增加地方政府預算,光於2009年下半年,中國各地政府已賣出價值2,330億美元的土地。

2010年3月

世界銀行

提醒中國有房地產泡沫

提醒要嚴防房地產泡沫,今後政府應採取更多貸款的法規和其他行政手段調控房價。

2010年3月

泡沫專家錢塞勒

《中國的紅色警報》。

中國已經呈現出顯著的投機狂熱的特徵。以史為鑑,一旦這些泡沫破裂,中國的經濟將脆弱不堪。

2010年5月

中國獨立經濟學家謝國忠

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是金融史上最大的泡沫之一。

中國一、二線城市的房地產市場,現在可能已處在泡沫非常靠後的時期,泡沫破裂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

2010年5月

末日博士空頭大師麥嘉華,成功預測安隆案聲名大噪,並成功預測1987年美國大崩盤

中國經濟將在9至12個月內崩潰。

上海綜合指數至今仍未恢復到2009年的高點,且世博的開幕並不是一個好兆頭,例如1873年維也納世博舉行後,就發生房市崩盤和經濟蕭條。並指出在中國的房地產泡沫是前所未見。

2010年6月

美國著名的對沖基金創始人兼總裁查諾斯

中國的房地產泡沫相當於1,000個以上的杜拜泡沫。

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中國的經濟刺激計畫和過度的銀行貸款正在人為地製造消費需求,並且增加了不良貸款浪潮襲來的風險。

2010年6月

新末日博士、紐約大學羅比尼教授,曾精準預測到全球金融危機

中國經濟過熱

中國經濟仍太依賴投資和出口,而這方面,同為金磚四國的巴西以及印度的狀況都比中國好。

2010年6月

彭博新聞社(Bloomberg)

惠譽國際評等公司:中國銀行重新包裝不良貸款銷售,如雷曼翻版。

中國銀行透過設計複雜的交易來規避金融法規的管理,使其不動產貸款正在從銀行的資產負債表上消失,導致信貸增長以及信貸風險的普遍低估。

2008年底,在全球金融風暴的衝擊下,中國官方以史無前例的大手筆推出人民幣4兆元(約5,850億美元)的振興方案,並搭配超低利率的政策,投入許多建設開發。而地方政府同樣配合這樣的撒錢政策,透過投融資平台大幅舉債(近11兆人民幣),在2009年全球不景氣下,將錢大量投入股市、房市,使得中國在去年全球衰退的情況下還可以飆漲。

但這樣的行為,卻促使泡沫更加膨脹。中國國家電網公司7月公布了在中國660個城市的調查,顯示有高達6,540萬套住宅電表連續6個月讀數為零,按每套房住一家三口計算,這些空房可供近2億人居住。目前的國際住房空置率警戒線為10%至15%左右,而中國的中大型城市已遠遠突破這一警戒線。

美國著名的華爾街對沖基金Kynikos Associates創始人兼總裁查諾斯(James Chanos)曾指出,中國的房地產泡沫相當於1,000個以上的杜拜泡沫。其中一個經典的泡沫例子,要算大陸內蒙古鄂爾多斯市一座耗資200億台幣打造的豪華新城──不管白天或是晚上,這裡總是看不到人;大陸網友稱這裡是「最牛蚊子城」,美國近期出版的《時代》周刊也說這裡是「鬼城」──比起在沙漠大興土木的杜拜的泡沫更勝一籌!

中國獨立經濟學家謝國忠表示,愈來愈多的中國公司從事非它們專長、非它們核心業務的資產投資,顯示整個中國國營企業在帶頭製造泡沫。這正將中國帶上日本20年前的道路。

陳博志指出:「你現在擴大公共建設,等於提早做,等於把未來才需要做的現在拿來做,那等於是把經濟成長提前發生,那未來的發展,也會遭遇困難,一方面要還債,一方面支出要降低,建設也會比較少。」

所以,我們不禁要問,中國這兩年所號稱的成功,有多少是從未來借來的呢?陳博志分析:「如果中國未來的、正常的成長率還是10%,只是把2%提前到前面來,那就沒事,因為它未來可以用8%成長。但是如果未來本來就只有8%、6%,那又已經有2%被提到前面來,那就會只剩下6%或4%,它就會出大麻煩了。」

追蹤3中國保8猶如「炸彈巴士」

今年6月中旬出刊的美國《新聞周刊》(Newsweek)以〈後中國世界〉為題,點出中國經濟發展的「眉角」,文中指明,「越來越多證據指出中國的增長奇蹟即將放緩,這將使最近數十年來10%的成長率下降到未來的6%或7%。」

中國已擁有65,000公里的公路,是僅次美國80,000多公里的全球第二大網絡。在經過2007年新建8,000公里、2008年新建6,000公里後,中國的交通運輸部從2010年起每年只計畫新建5,000公里的新公路,也就是說鐵路的開支在今年將是頂峰。

《新聞周刊》指出,土地與勞動力成本的急遽上升,加上中國已經有了太多的新高速公路、鐵路、港口,未來的投資必定放緩。《新聞周刊》以十多年前由基努•李維與珊卓•布拉克主演的電影《捍衛戰警》(Speed)為例,巧妙地以電影情節中的「炸彈巴士」來比喻中國大陸的GDP成長率風暴。

電影中的巴士一旦速度超過50哩(80公里)後就不得再低於50哩,否則炸彈將會爆炸。而中國的經濟就像那輛巴士已無法減速,當經濟成長率低於8%時,炸彈將會被啟動。

怎麼啟動呢?《新聞周刊》寫道:「數以千萬單位計的失業勞工問題以及社會累積已久的矛盾將轉化成實質動亂接踵而來。」

因此,美國著名投資公司GMO創辦人錢塞勒(Edward Chancellor)在今年3月的一份報告《中國的紅色警報》就提出過警告,中國整個經濟金融系統都基於「未來中國將以過去的速度繼續增長」的信仰之上,讓中國成為一個「先建設,一切都會隨之而來」的經濟。一旦中國的經濟無法「保8」(維持經濟成長率高於8%),悲劇就會發生:大部分基礎設施將毫無用處、過剩的產能將存在很多年、失業率大幅攀升、房地產泡沫破裂、銀行系統將面臨大規模壞帳。「當中國這部巨型機器最終停滯,這些沉浸在夢中的投資者將從噩夢中醒來」。

追蹤4債務房產日本化,經濟發展阿根廷化!

中國著名經濟學家郎咸平明白指出,中國官員的如意算盤是,藉由振興方案加持,希望能撐到美國消費需求恢復那天,但不幸的是,事與願違,今年等到的是另外一個歐元區危機。在美、歐洲外銷市場都不行的狀況下,如果2010年還要「保8」,中國就必須繼續撐住泡沫,並不斷製造新的泡沫。

陳博志認為:「這就像美國前聯準會主席葛林斯班,他在2000年網際網路泡沫破掉之後,就燒起另一個房地產泡沫,把美國經濟撐住。而中國燒完一線城市,就燒二線,燒完燒三線,再燒鄉村。中國土地大就有這個好處。它還可以燒各種口號,過去燒世界工廠,現在燒世界市場。它不止是它國內的股市跟房市,中國燒一個更大願景的泡沫,口號一個接一個,像金磚四國、新中國等等,讓你建立更大的預期。過去十年來,中國都這樣燒的。」

也就是說,當一個泡沫接一個泡沫地燒,跟著進去的人與資金,就真的讓中國的火愈燒愈旺。只是,泡沫有可能這樣一直燒下去嗎?杜拜也是這樣子燒泡沫,當帆船飯店成功之後,它蓋棕櫚島,棕櫚島成功之後,再蓋世界島,然後再蓋哈利法塔,讓泡沫一直往上延燒,但終究燒3年就破了。

中國已經燒了十幾年,還可以燒多久?一位曾前往中國大陸經商的潘姓台商直言:「中國的一線城市的確富有了,第二、三線城市的人民也開始預期,開始夢想有一天他們會跟北京人、上海人一樣,所以他們現在再苦,也會願意等。但是,中國大陸的核心問題是經濟的銜接問題,而這個銜接工程難度越來越高。」

一旦二、三線城市,甚至農村地區的人民發現夢想終究只是夢想,大家口中所言的只是口號,那麼這些東西一旦破滅,將對社會秩序帶來難以想像的衝擊。

陳博志則認為,中國如果垮下來,除了幾個已經比較大的城市不會消失外(但價值已經大跌),為數眾多的小城市、鄉村、農村,及整個中國將進入一個停滯的狀態,這將非常類似阿根廷。「阿根廷曾經相當繁榮,接近歐美先進國家,但垮下來後,只剩下大城市夠看,像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Buenos Aires)。而中國的北京、上海、深圳還會在,但會變很便宜,就只是日子過得去而已;但內陸整個發展都會停滯。」

也就是說,中國在十多年的快速發展下,不會是下一個希臘,但債務及房地產可能會日本化,經濟發展很可能會阿根廷化。但不管如何,持續累積的泡沫,正形成一場「超完美風暴」,中國共產黨主導的經濟體,已經不能減速;愈是美麗的中國夢,背後潛藏愈多的風險。中共現在已難以退場,只能繼續硬吹泡沫。但眾多投資人以及台商還是可以有所選擇,在這場「南柯一夢」中,「觀望」或許才是面對中國大陸市場的上上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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