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條五十公分長的繩子,兩端牽起生命非凡的價值、牽起永恆的情誼。
「他」是張文彥,台灣第一位盲人馬拉松選手,外表斯文,個性溫和,談起話來不慍不火;「他」是吳興傳,是位盲跑教練,外表粗獷,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偶爾來個豪邁的響亮笑聲。
各牽繩子一端 跑遍國內外比賽
十五年了,兩人各自牽著繩子的一端,同時跑遍國內外無數場比賽。吳興傳這麼描述張文彥:「他很重感情!不管上輩子是甚麼關係啦,就像人家講的男女之間,他沒跑掉啦,我的個性很『衝』,罵他罵得很凶。」
張文彥雖然雙眼全盲,眼神沒有焦距,但「誠懇」深深地刻畫在臉龐,他說:「吳教練是我這一生的貴人,他願意帶我,是我這一輩子的福氣。」
當年,當吳興傳聽到張文彥認真又誠懇地要求自己「帶」他時,吳興傳陷入兩難的抉擇。吳興傳當時在國內的馬拉松比賽中,經常名列十名內,若成為盲跑教練,需配合盲跑者的速度快慢及跑步的姿勢,因此,不僅會拉慢自己的速度,甚至連跑步姿勢都可能因此變形;那麼,自己的跑步生涯勢必終止。
「當時『盲跑』在國內仍少見,處萌芽階段,如果能因此開創一個先例,那不是更好嗎?」吳興傳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同時,也很認真、有計畫地看待眼前這件事。
第二天,他嚴肅認真地答覆張文彥:「你不要三分鐘熱度、五分鐘溫度,遇到困難就不跑了。跑馬拉松很苦,它的訣竅在於能『咬住』痛苦,如果你選擇了這條路,你就要『撑』到底!」
軍人出身、自稱個性很「衝」的吳興傳,從一開始就有計畫地擬定訓練項目、菜單,一絲不茍、嚴苛訓練。「下雨當沖涼、月亮當太陽,不管春夏秋冬,刮風、下雨、半夜都得起來練跑。」他莞爾地說:「有時我罵他,比罵我自己的兒子還凶咧!」
面對嚴苛的訓練、苛刻的語言,張文彥慢條斯理地說:「就像父母對待孩子,我認為吳教練很好,我從他那學到的東西,比他罵我的那部分還要重要,他提升了我的速度,讓我體會到甚麼是速度感。」
吳興傳拿起一條長約五十公分的白色繩子,指著說:「文彥拉著這一邊,我拉這一邊。這個長度不是制式的,因人而異,這是我們倆慢慢試出來的。『太短』我們會撞在一起,『太長』萬一在路跑時有危險,我拉不回他。」
上帝關起一扇窗 開啟了另一扇門
張文彥總是懷著完全信任與對吳興傳感恩的心情,突破自己心理及身體的障礙。他說:「吳教練不像一般的陪跑者,只是引導選手跑步,他會想辦法幫助這個人成功。所以這一生中能遇到這樣的人,是我的幸運。」
張文彥身上堅持的特質也令教練深感佩服,吳興傳爽朗地說:「那時他為了來找我,一天花五百元的計程車錢,讓我帶他跑步。我看全台灣願意這樣付出的,只有他了。」以按摩維生的張文彥,收入有限,有時付房租都困難,他說:「因為,我要的就是這個!就是這條路!」
「當初很怕他半途放棄,沒想到一跑就是十幾年。」吳興傳讚佩道。1992年張文彥獲得「台灣省十大殘障傑出青年」、1999年獲台灣體壇最高榮譽「體育精英獎」、2002年獲好人好事代表。
高三因為一場意外,永遠失去「光明」的張文彥語氣和緩地說:「那時在校門口聽著來往的車聲,就想跑到車陣中,讓生命就此消逝。」將自己封閉了兩年,他淡淡地形容那段日子的心情:「應該是很灰暗吧!」
在許多同學、朋友的鼓勵與陪伴下,張文彥重新面對人生,他說:「我必須變成全新的張文彥!以喜樂的心面對一切。」生命從此開啟了另一扇窗,因緣際會下,張文彥重新穿起跑步鞋,重新跑在屬於自己的那一條跑道上面,而枯竭的心靈,漸漸湧出希望的泉水。
一根繩子牽繫出吳興傳與張文彥兩人這份相伴、相依的特殊情誼。兩人在雙手緊握的繩子兩端同時邁開步伐。在互相依賴與扶持的過程中,兩人各自跑向了無限可能的人生。
(本文整理自《看》2008年第5期「封面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