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李安執導的《色,戒》預定在9月開拍。李安屬意的攝影師第一人選是——李屏賓。早已走上國際舞台的李屏賓,獨缺與李安的合作經驗,朋友們紛紛力勸「賓哥」答應這次的拍攝任務,包括李屏賓的老搭檔,當年8月將應奧塞美術館邀請前往巴黎拍攝《紅氣球》的侯孝賢。
電影圈的「情義相挺」
李屏賓對中國近代史很熟悉,《色,戒》對他而言是得心應手的題材,而跟著不一樣的優秀導演合作,又可以產生不一樣的火花。但,李屏賓最終放棄了這個天大的好機會。他選擇跟著侯孝賢前往法國,再次擔綱侯孝賢的「御用攝影師」。
這是李屏賓「情義相挺」的抉擇。貼身採訪李屏賓3年,也當過侯孝賢副導多次的姜秀瓊看出了李屏賓的用心:「那是侯導第一次去法國拍片,拍的是法國的故事,用的語言是法語,演員之一是國際巨星茱麗葉‧畢諾許,侯導有一定的壓力。」
李屏賓平常世界各地到處跑,電影圈子就是他的家,電影圈的朋友就是他的家人,而其中最親近的就是侯孝賢導演的「班底」們。李屏賓當然也想拍《色,戒》,但當他看到侯導可能需要協助,當然就「義不容辭,捨身相挺」了。
侯導是大樹,賓哥則像種子
所以,當我們把目光拉回到《乘著光影旅行》時,我們看到的絕對不只是李屏賓一個人。李屏賓之所以成為現在的李屏賓,跟那個時代、那時候的電影、那時候的工作夥伴們有絕對的關係,尤其是侯孝賢。也難怪,姜秀瓊直指:「李屏賓的紀錄片,就幾乎是半部侯孝賢紀錄片了。」
「我會覺得,侯導是大樹,賓哥則像種子、花粉一樣。侯導一直在那裡,但這些『班底』把侯導的影響擴散出去。或者說,侯導是燭光,他把周圍人的影子放大到很巨大,但真正最巨大的,是這個燭光。拍賓哥就等於在側寫侯導,這個魅力與力量更大,也可以完整記錄他們兩個的關係,呈現台灣電影圈的精神。」
姜秀瓊所指的侯導班底,除了演員張震、舒淇外,最主要的幕後班底包括編劇朱天文、剪接師廖慶松、錄音師杜篤之、攝影師李屏賓、美術指導黃文英、資深場務王偉六等人。
台灣最高藝術榮譽「國家文藝獎」,從2004年的第8屆開始,頒發電影類得主,至今6年。第8屆得主是杜篤之、第9屆是侯孝賢、第10屆是廖慶松、第12屆是李屏賓。其中幕後人物的名字,我們不常聽說,但其實他們對台灣電影的貢獻不會小於侯孝賢、楊德昌。
《乘著光影旅行》另一位導演,來自香港的關本良,小時候還在讀書時,就深深被《童年往事》、《戀戀風塵》等等電影裡頭樸實的台灣情懷、真誠的人物刻畫、社會反思所感動,因此他非常喜歡侯孝賢的電影。「這種下我日後對台灣人文精神的嚮往。」關本良說道。
「我沒有跟侯導工作過,但從李屏賓跟他的工作互動中,可以看到他的世界觀,是非常有東方的味道,可以說是以人為本、天人合一的互動方式吧!不管是跟環境的互動或跟人的互動。他讓他旁邊的人都可以呈現出來,被別人看到,而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而已,他不會把其他人壓下去。這是我最尊敬的地方。」
關本良對侯孝賢、李屏賓等人的尊敬,直接反應在《乘著光影旅行》的開場,當片名出現時火車前進的鏡頭,就是向拍出《戀戀風塵》的侯導團隊致敬。
侯導大格局,帶領班底闖天下
侯孝賢帶領團隊,不止是讓班底們發揮所長,更是不斷地提拔他們。第一位以電影工作者身分拿下國家文藝獎的杜篤之,就是在侯孝賢的鼓勵下,僅僅用三支麥克風、一台錄音機,如此簡單的設備,完成台灣首部全程同步錄音的電影《悲情城市》。
拍完《悲情城市》,侯孝賢告訴杜篤之:「我們那個設備實在太差了,你要走到國際舞台上,你一定要品質跟人家一樣。這樣好了,你開一張清單給我,我送你一套。」侯孝賢跟邱復生借了一筆錢,買了一套100萬的錄音設備送給杜篤之。杜篤之回憶這一段,稱:「侯導實在是夠阿莎力!」
杜篤之為台灣電影立下一個新的里程碑,被喻為「推動國片進入同步錄音時代的推手」。如今他在錄音上的成就,侯孝賢的鼓勵與協助,功不可沒。
與侯孝賢一起工作多年的資深場務、人稱「六哥」的王偉六,是台灣電影場務組中很有名的人物。「六哥早期做電影,做得很辛苦,想要放棄,收入也很少,侯導就送他一台貨車,鼓勵他繼續,侯導跟他說:『如果你都不拍了,那我也不拍了!』」關本良不斷地用故事訴說侯孝賢帶人帶心的那一面。
被稱為台灣新電影「褓母」的廖慶松,幾乎是侯孝賢所有電影的剪接師。侯孝賢也鼓勵他從剪接,跨足製片、執行製片、監製的工作,更提名他去參加國家文藝獎。
「他看的格局是整個台灣,要把台灣整個電影都弄好才可以,他把旁邊的人都提升了,而不是只有自己而已。」關本良以此為侯孝賢的價值觀做了最好的註解。
其實,這就是「台灣」電影的可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