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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象牙塔

第十七章 象牙塔
插畫☉素素
第32期
弗羈

「不要光好奇我的事,妳應該走出自我折磨的象牙塔,把那些過去的事當成是上輩子,何必抓著不放呢?」竹君不止一次勸過她了,但她總是不聽。

「那天妳和我分手之後,我走回停車的地方,妳猜我看到誰?」馨云又歎了口氣。

「向公子!」竹君毫不費力地猜到這個答案。

「他痞痞地倚在我的車上,一開口就要『邀請』我去他家『坐坐』!」一個棲身在文化界的痞子,絕對算得上公害。

「他沒有強迫妳吧!」竹君突然為了已經過去了的事情擔心起來。

「沒有。」馨云的眼底閃過一道尷尬的神色。「說真的,他從來沒有甚麼強迫的或不禮貌的舉動,但我就是覺得他很可怕。」她越說底氣就越不足。「後來我賞了他一巴掌。」

「他做了甚麼妳要這麼對他?」竹君訝然追問。

「我們鬥起嘴來,然後我以為他湊過來要貼上我的臉,呃,在我發現自己完全弄錯了之前,已經出手打了他。」她吶吶地說,心虛地看著自己的手。

「妳發覺自己弄錯之後是怎麼收拾善後的?」竹君突然覺得好笑,那個場面哪......

馨云搖搖頭。「我後來也不知道怎麼開車回家的。」馨云回想到那天的事,還是覺得很糗,直到現在還是很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那他不氣壞了?」臉上多個五爪印,還是冤來的。可是得失是很難說的,這會兒損失大的一方未必是向公子了。因為馨云顯然對向公子上了心。

「沒有。妳不會相信的,他竟然轉過另一邊臉來,笑著問我要不要再給他一巴掌。」不可思議,哪有這種人。

「妳又打了?」竹君愕然。

「我又不是瘋了。」馨云駭笑。「我跟他說,另一邊不順手,所以拒絕他的請求。」

竹君大笑。「話說從頭,妳剛才說甚麼事很糟?」

「我對這位向公子真的沒輒了,只好請薄若澄假扮我的男朋友。」薄若澄是胡馨云在藝術界的哥兒們,是個年輕的書法家兼篆刻家。薄若澄和竹君同樣拜師當代書法大家──沈初,說起來還是同門。

「若澄!」其實薄若澄在各方面還真的和馨云非常搭配登對。如果能夠假戲真做,也是一段良緣。

「我記得妳曾經暗戀過他!現在妳怎麼想?」

「我還是很喜歡他。誰不喜歡他呢?可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馨云黯然。

竹君瞄了一眼馨云陰霾難掃的眉宇,暗自嘆了一口氣。

「我說的糟,是因為沒有料到那個向承葉的臉皮厚度。他請來沈老辦展覽,設法把若澄攬進去。我天天跑去陪若澄,他也就不請自來待在若澄的工作室裡不走。然後晚上就叫外燴,到沈老家陪沈老用餐聊天,天天變著花樣,把老人家哄上天去了。」

「那妳不要去找若澄得了,讓向公子一個人去陪若澄和沈老就好了!」

「那還不是回到原點?他就會抓到機會單獨和我在一起了。我還不如自投羅網,至少若澄都在場,而且若澄會送我回家。」她家和若澄的工作室很近,走路散步幾分鐘就可以到了。

「竹君,妳說我怎麼辦才好?」馨云眨著期待的大眼睛看著竹君。

竹君笑著看她。看來向公子還真是個有心人,這三個人天天攪在一起,倒也有趣。

「三人行必有我師,學著點就行了。」竹君逗她。

「OMG,妳還開我玩笑。」馨云手撫額頭。

「別急嘛!妳只要堅持下去,他總會知難而退的。」竹君安慰她。

「若澄也是這麼說。」馨云咬咬下唇。「他今天跟我求婚了。」

「誰?若澄?向公子?」竹君今天真是驚奇不斷。

「若澄!」馨云說完忍不住深深嘆氣。

竹君趁著等紅燈,轉頭直視著她。「妳想嫁嗎?」

「我不知道。」她一臉的憂愁。

竹君也不知道該說甚麼了。

「我不能結婚的。」馨云低聲說著。

「妳還是在意那件事。」竹君無聲歎息。

「沒有辦法忘記。」馨云語氣雖然平淡,但卻讓竹君感受到沉重的憂愁。

「若澄未必會在意這件事的。」竹君已經詞窮。

「妳覺得我可跟他講這件事嗎?」馨云問。

「妳如果不想說,又何必說呢?」

「這件事如果不說清楚,不管我嫁給誰都必定會是我婚姻中的一個疙瘩,但如果說了,仍然會是我們婚姻中的一個疙瘩。這是無解的。」馨云望向窗外淡水河對岸的觀音山,觀音側睡著......那個不堪的晚上,全世界都睡著了,對她的遭遇棄之不顧......

「如果妳真的這麼想,那就告訴他吧!假設若澄真的那麼幼稚,那就是他的損失,他錯過了最值得他珍惜的女人;如果他能夠坦然接受,妳也不必再放在心上,不是嗎?」竹君伸出右手拍拍她。

「我還沒有準備好,何況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想和若澄結婚。」馨云搖搖頭。「不要說我的事了,說說妳的艾利克吧!」

「要說他甚麼?」竹君問。

「他有跟妳提他死去的妻子的事嗎?」馨云覺得這件事應該是最重要的。

「他只有提到他弟弟以及那一場車禍,並沒有說太多有關他妻子的事。」竹君也覺得不宜多問。何必去碰觸他的傷口?何況那天夜裡他喝醉的時候,曾經提到過對他亡妻的承諾,當時他還掉下淚來......

「我想艾利克是非常愛他妻子的。他到現在還記得當初在教堂裡承諾要愛夏綠蒂一輩子。」

「那他要把妳擺在甚麼地方?他是教徒嗎?」

「他應該是天主教徒,我不確定。」

「好極了,他記得他在教堂裡的承諾,所以死後要回去天堂和他的妻子兒子相聚,那妳呢?」馨云問道。

「妳會不會想得太遠了?這輩子還沒有完呢,想到天堂的事情去了。」竹君呵呵笑著。

「而且啊,妳也太小心眼了,天堂的事情又豈有我們以為的嫉妒,或者是妻子、兒女這種身分呢?說不定大家都是一般大的小天使,人間的這一切都只是一場角色扮演的遊戲罷了。」

「回教徒的天堂說是要由幾個美女服侍一個男人的。」馨云也笑開了。

「所以我們堅決不加入回教世界就是了。」竹君笑著說。

「是嘛!否則到了天堂還要和別的女人一起服侍別人,那可虧大了。」這性別歧視的問題真正嚴重。

閒話之間竹君已經在餐廳前停好車子。

「靠窗的位子,謝謝!」竹君指示服務生。

「竹君,妳覺得自己會喜歡上艾利克嗎?」馨云問她。

「我不去想這件事。」竹君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不過我確定我很喜歡妳。」

「那不一樣啊!」

竹君嘆了口氣。「我也說不上來。先說外表吧!他不是那種俊美無倜的男人,你真要把他的五官分開來看,好像也沒有甚麼特色,可是配在一起,卻讓你無法不注意他。」她經常在工作之餘觀察他的舉止。

「他的氣質是非常特別的,真正的王者之風,讓你覺得他就該是那種呼風喚雨的人物。可是他又是那麼的憂鬱與寂寞,這又讓他像個五歲的小男孩。這兩種氣質充滿矛盾,讓人心疼。」

「妳的意思是說妳同情他?」馨云追問著。

「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情緒。」竹君搖搖頭。「我真的說不上來。具體的事情我可以想到很多,但不必說出口我自己都清楚,那都是表面的因素。」

「無妨啊,我們只是聊聊嘛!」

「他喜歡吃我做的菜......」

「我也喜歡!」馨云插嘴。

「我喜歡看他品嚐那些菜的姿態與表情。他有一雙看似粗獷但卻很輕巧的手,修得乾乾淨淨的指甲,很有秩序地吃著每一道菜色。他會先用眼睛欣賞盤子與菜色的擺盤,然後聞一聞菜香,滿意之後就會拿起餐具,很有規則地從一個角落開始吃起,每一口都細細品嚐著滋味......」

「所以他是一個很有生活品味的人,不是急躁的個性。」馨云說。

講到別人的時候馨云就是個活潑的年輕女性,但講到她自己的時候,馨云卻會立刻縮回去自己的殼裡。

「還有呢?」她眨著好奇的眼睛。

「如果他不會為了死去的妻子而痛苦,我也不會被他觸動吧!我覺得他對於要不要展開一段新的感情很是猶豫。」

那晚醉酒之後,艾利克像是忘記了曾經說過的話。

「不要光好奇我的事,妳應該走出自我折磨的象牙塔,把那些過去的事當成是上輩子,何必抓著不放呢?」竹君不止一次勸過她了,但她總是不聽。

馨云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幽幽地開口說道:「有時候我真的是這麼覺得,在音樂的領域裡,在每一天的生活裡,我都是自在開心的。但是一扯到戀愛、婚姻,我就好像被掐住喉嚨一樣,喘不過氣來。」她不是沒有掙扎過,但就是想不開。

竹君無語。時間,她需要的仍然是時間,又或者是個有緣人。薄若澄是個優秀的男子,與馨云很登對,但薄若澄的生活相對來說比較單純,又是個求完美的性格......

至於向承葉,雖說被傳為花花公子,但浪子回頭金不換,而且以他的人生歷練,對於馨云所遭遇過的事,恐怕只會一笑置之。馨云其實不必一味地排斥向承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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