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6日，世界權威金融分析機構標準普爾（Standard & Poor's）突然將美國的長期信貸評等，由最高的AAA降低一級至AA+。這是自1941年以來，標準普爾首次將美國的信用評等降級。同時，標普更把美國未來的信用走向列為「負面」（negative），意味著將來的評等有可能進一步調低。消息傳來，引發了全球股市震盪。
與此同時，由於澳洲保持著標準普爾列為AAA的信用等級，並且是全球擁有AAA信用評等的14個國家之一，聲望如江河日下的澳洲政府當然抓住機會在媒體上宣傳這個難得的「政績」。
美國公共財政的困局
美國政府的信用評等被質疑由來已久，主要是美國政府所背負的鉅額債務，讓外界開始懷疑美國的償債能力。美國的國債目前已經超過十五萬億美元，相當於GDP（國內生產總值）的96%。也就是說，美國現在需要用一整年全國的所得，才能恰好償還所有的債務。更糟的是，美國國債還在快速增加中，目前美國40%的政府開支均由借貸支撐。
這樣的一個財務狀況，如果出現在一個「個人」身上，我們一定會認為，這個寅吃卯糧人不是一個負責任的人。然而有趣的是，這樣的情況也普遍發生在許多「政府」身上。過去兩年，分別有希臘、冰島與葡萄牙等國出現主權債務危機。美國雖然尚未出現類似危機，但政府鉅額的債務到底是怎麼來的？
事實上，美國政府並非不想償債，也不是不知道債務危機的嚴重性。但若想償債，美國政府必須最少能夠解決政治上兩個難題中的一個，以便以下兩種可能的償債方式至少有一可以發揮作用。償債的第一個方式是「減少政府開支」，如此一來就要面臨縮減社會福利支出，尤其是關於退休、醫療與教育上的支出。這基本上違背左派的歐巴馬政府的施政方針，也會得罪民主黨的選民，所以政治上的難度很高。償債的第二個方式是「增加政府收入」，也就意味著要增稅。這會受到目前占國會多數的共和黨的阻礙。尤其在2008年的金融危機後，美國的失業率一直高居不下，政府擔憂增稅會讓失業率雪上加霜。正因為這兩個政治上的難題，使得美國不能施行有效的財政措施來減少債務。
財政赤字其實是道德問題
對個人而言，如果欠債不還，我們會認為這個人有嚴重的道德瑕疵。然而，同樣的標準也應該適用於一個政府或一個社會整體。
從美國的例子來看，償債的方式雖然有兩種類型，但其實原則只有一種，就是有人「必須過一段苦日子」，努力工作賺錢並節約開支，以償還債務。但政府欠債和個人欠債最大的不同點在於，政府債務的責任歸屬不明，是所有國民共同分擔的。由於責任不明，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必須負擔償債的義務，也就沒有人甘願成為那個「必須過一段苦日子」的人。正是這種道德盲點，使得國債的問題難以解決。
這個盲點，在希臘的例子上特別明顯。希臘的主權債務危機在2010年元月顯現後，歐盟不得不伸出援手，以防範危機進一步擴大。然而歐盟在提供援助的同時，要求希臘政府必須削減開支，竟招致希臘人民強烈的反對聲浪。如果人人都希望政府的開支花在自己身上，然後別人去過苦日子還債，國債的問題當然無解。
澳洲的問題是自我感覺良好
標準普爾調降美國國債的信用評等後，澳洲人非常慶幸自己政府的信用評等維持AAA的最高等級。蘇格蘭皇家銀行的經濟學家認為，澳洲公共債務僅占GDP的26%，與其他發達國家平均100%的債務相比非常低。該公司在一份報告中說：「澳洲面臨降低評級變化的危險微乎其微。」所以澳洲沒有失去AAA級信用評等的危險。
不僅如此，蘇格蘭皇家銀行還認為澳洲可以從美國此次的危機獲利。因為對美國信用評等降級的可能性，增強了那些遠離美國國債者的海外投資者購買澳元和推動澳元上漲，因為債券是本地資本流動的主要形式。
然而，澳洲現下漂亮的數字卻隱藏了可能的危機。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IMF）2009年的一份報告顯示，澳洲政府將來所面臨的財政問題，可能十分嚴重。這份報告計算了世界主要國家的政府未來所有財政收入現值的加總，以及未來所有財政支出現值的加總，然後後者除以前者得出一個支出收入比。各國比較的結果顯示，澳洲與美國面臨的比例都接近500%，也就是支出總值接近收入總值的五倍。
澳洲從現在看來無比優良的財政處境，會走到未來如此嚴重的狀況，主要是因為人口老化將會加速，而澳洲政府對老年人口提供非常慷慨的退休金與醫療保健計畫。這份報告對澳洲政府提出的警告是，「這些計畫不是澳洲政府的財政長期負擔得起的」。如果要避免未來必然出現的財政危機，這些計畫必須要進行調整，以因應人口不斷老化的衝擊。
那台灣呢？
台灣目前的國債占GDP的比例並不算高（大約百分之三十幾）。同時，根據標準普爾或是穆迪（Moody’s）的評級，台灣的政府債信雖然不是頂級，但處在一個相對優良的水準。
至於長期的評估，很不幸的，國際貨幣基金的2009年報告，並沒有將台灣納入評鑑範圍。但這份報告所要傳遞的重要訊息是，未來各國財政最大的威脅，不是金融危機等所造成的短期衰退，而是過度慷慨的退休金與醫療保健計畫，無法在未來人口老化的過程中持續。
對台灣而言，南韓也許是一個很好的參考點，因為兩國在國民所得以及政府財政支出情況類似。在國際貨幣基金的報告中，南韓未來的支出與收入現值比，高達近700%，比澳洲與美國面臨的情況還糟。這是非常值得台灣當局注意與警惕的訊息。
筆者估計，目前台灣所施行的勞退新制，屬於一種pay-as-you-go（現收現付）制度。類似的制度，在其他國家或者已經破產，或者在未來會面臨破產的危機。同時，台灣的軍公教人員的退休金制度，也提供非常高額的給付。這些問題再加上早就每年虧損連連的全民健保制度，隨著台灣人口快速的老化，都會形成嚴重的財政負擔。要解決這個問題，目前比較可行的做法是建立個人的退休帳戶（例如澳洲的Superannuation，加拿大的RRSP）以及個人專屬的健康保險帳戶。將個人的責任明確化，才能避免上述的道德盲點，讓國家走向健康的財政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