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決鬥》 神會告訴你答案

▲《最後的決鬥》一片中,尚向國王請求與賈克進行決鬥,他要「跟上帝控訴」,讓上帝來裁決。Adobe Stock
第233期
雲玥

由雷利‧史考特(Ridley Scott)導演,並由麥特‧戴蒙(Matt Damon)、茱蒂‧康默(Jodie Comer)、亞當‧崔佛(Adam Driver)、班‧艾佛列克(Ben Affleck)共同主演的《最後的決鬥》(The Last Duel),於2021年10月在美國上映。該故事根據歷史上的真實事件改編而成,是法國官方承認的最後一次「決鬥審判」。

 

電影《最後的決鬥》三位主演:班‧艾佛列克、茱蒂‧康默、麥特‧戴蒙(左至右),2021年10月9日參加紐約林肯中心爵士玫瑰劇院的首映式。Getty Images

▲電影《最後的決鬥》三位主演:班‧艾佛列克、茱蒂‧康默、麥特‧戴蒙(左至右),2021年10月9日參加紐約林肯中心爵士玫瑰劇院的首映式。Getty Images

 

交由上帝裁決

故事發生在中世紀的法國,騎士尚‧德‧卡魯日(Jean de Carrouges,麥特‧戴蒙飾演)與侍衛賈克‧勒‧格里斯(Jacques Le Gris,亞當‧崔佛飾演)原為好友,在一連串事件後,兩人逐漸產生隔閡與衝突,最終的導火線是賈克強暴了尚的妻子瑪格麗特(茱蒂‧康默飾演)。

影片採用的是前後呼應的敘事手法。從尚與賈克決鬥的場景推展,之後分為三個章節:尚口中的真相、賈克口中的真相,以及瑪格麗特口中的真相。三段陳述有重疊的事件,也有各自經歷的部分,觀眾從三個人的不同視角,可以看到不同的人對同一事件的記憶與解讀有所不同。

從尚視角看到的事情是:在一場戰事中,他救了賈克,賈克卻恩將仇報,先是獲得妻子原本要作為嫁妝的一座莊園;又在他父親過世後,繼任其上尉之職;最終還強暴了他的妻子。在知道瑪格麗特被強暴時,尚大吼:「這個人只能對我做惡嗎?」

但在賈克的陳述中,卻是另一番景象。首先,尚在戰場上魯莽行事,是他救了尚;之後,那座原本屬於瑪格麗特的莊園,乃領主皮耶爾(班‧艾佛列克飾演)所賜,並非他有意搶奪;而尚父親的上尉之職,也是皮耶爾指派,他只能被動接受;再則,他與尚的妻子是兩情相悅,情不自禁,並非強暴。

究竟真相如何?尚決定訴諸「決鬥」,一個在中古世紀被認為無法證明自己清白時,由神做出判決的方式。

尚的羅生門

影片始於決鬥,終於決鬥。現場滿滿的各色人等,國王、皇后、領主、騎士、護衛;主角的家人、親戚、朋友;有關和無關的官員、神職人員……大量的平民百姓,多數人等著看尚如何被殺,因為在之前的司法庭上,所有人對瑪格麗特的指控存疑。

司法庭上,懷著6個月身孕的瑪格麗特受到詰問:「或許妳是有了其他的情人,因此藉由控告賈克來掩飾?」在當時,都認為一個女人要能夠懷孕,必須在行房的最終,與丈夫同感愉悅。在過去的5年婚姻中,她都不曾懷孕,「被強暴」後,反而懷孕了,而且她的閨蜜提供證詞,說瑪格麗特曾經說賈克英俊,這又成為另一個不利瑪格麗特的證詞。因此所有人都認為瑪格麗特撒謊。

然而,觀眾眼中看到的是:不管是賈克的視角或瑪格麗特的陳述,賈克的的確確趁尚上戰場、無人在家之際,誘騙瑪格麗特開門,闖入家中,再步步進逼,最終強暴了她,而且賈克素行不良,不只一次與領主皮耶爾一起放蕩行淫。

既然兩人的視角,都是賈克確實強暴了瑪格麗特,那麼這場決鬥,尚難道不該是獲勝的那個人?除非導演想顛覆觀眾的三觀,讓行惡之人逃過制裁,摧毀人類對公平正義的認知、對善惡有報的信仰,果真如此,那是對天理的背叛。如果不是這麼暗黑的安排,那麼賈克必定會輸,觀眾也必定想看到──人不做,天做,逃得了人間的審判,逃不過神的判決(皮耶爾袒護得了賈克,神卻饒不了他)。

透過這場毫無懸念的決鬥,導演希望觀眾看到什麼?觀眾眼中毫無懸念的事實,在尚眼中卻是羅生門,考驗的是尚以及瑪格麗特。瑪格麗特所面對的考驗,清晰可見,包括她決定提告後,尚母親對她的不諒解,連閨蜜都出賣她,而且在司法庭上,被百般侮辱地詰問,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對尚而言,他選擇支持妻子後,便有如走在堅信與猶疑的刀鋒上。他在權利與權力中搏鬥,這是尚的課題,為了維護心中的right(正確、權利),他能走到什麼程度?在與母親的一次對話中,他告訴母親,對皮耶爾提告,乃正確、權利(right)之事,母親告訴他說:「沒有什麼right,只有人的power(勢力),告皮耶爾等於樹立了一個強敵。」

尚與賈克

尚出場時,正在為決鬥著裝,鏡頭先是掃到他的臉,再帶到他身後的十字架,然後是豎立在他斜前方的劍,劍柄與劍身正好也形成一個十字。暗示了這是一個信神之人。

尚性格耿直,衝動、粗魯、不解風情,行事古板、傳統,不世故、不圓滑,不懂得逢迎,說話沒技巧。為了莊園一事,他對領主皮耶爾提告,導致皮耶爾厭惡他,因此在他父親過世後,沒有讓他繼承父親的上尉之職,而是給了賈克。

對於 皮耶爾的決定,尚充滿憤怒。在賈克繼任上尉的儀式後,尚來到他們的慶宴上,對皮耶爾咆哮,認為他行事不公;對賈克嗆聲,說他只會逢迎拍馬。離開前並撂下一句:「Heaven and earth!」(天與地!)皮耶爾接了一句:「Heaven and earth what?」(天與地是什麼?)這句話引起眾人對尚的訕笑。

在尚眼中,他們奪去屬於他應得的,不管是妻子的嫁妝,或是父親的隊長之職。作為一位騎士,他忠心耿耿,且父親為法國效命20年,過世之後讓兒子繼任父親的上尉之職,乃天經地義的事。作為好友,他曾經救過賈克,但賈克卻背叛他,奪去屬於他的一切。領主皮耶爾非但沒有秉公行事,還處處偏袒。對於這一切,他無能為力,但「人在做,天在看」。

與尚相對的,賈克與皮耶爾是縱情聲色的人,他花名在外,習慣了與女人追逐、行淫。在一次與皮耶爾的對話中,他坦言,自己出身卑微,原本打算終生奉獻給教會,但卻因為教會的那些規矩不適合自己而離開。皮耶爾表示理解的笑,並說:「我嚮往那種浪蕩的生活。」賈克則附和:「那很容易發生在我身上。」

追逐瑪格麗特的畫面,回應到賈克之前追逐其他女人的場景,當瑪格麗特逃跑時,他慣常地說了一句:「妳跑,我就追。」在他看來,那也不過是另一場酒酣耳熱後,與女人追逐的遊戲。強暴瑪格麗特後,他去向神父告解,說自己犯了姦淫罪,背叛了自己曾經視為朋友的人。但他內心卻認為,他是基於愛,以愛之名為自己的罪行開脫。

他問神父:「愛是罪嗎?如何才能因愛求得赦免?」神父告訴他:「這是魔鬼的傑作,這個妖婦引你走入歧途,如同夏娃引誘亞當偏離聖路,那不是愛。上帝是信實的,祂不會讓你受到的誘惑難以承受,這是一項考驗。」從神父口中,他是否獲得了合理化罪行的力量?就像幹了壞事的人,卻口誦經文或到廟裡拜拜,以減輕罪惡感。然而,欺瞞得了神職人員,卻欺瞞不了神靈。

信神者敢於將自己託付給神

在瑪格麗特告訴尚,賈克強暴她之後,尚問她:「妳說的是實話嗎?」瑪格麗特斬釘截鐵地回答:「我說的是實話。」然而,皮耶爾袒護賈克,不願進行審判,尚於是向國王請求,與賈克進行決鬥,他要「跟上帝控訴」,讓上帝來裁決。

然而,失敗的代價是如此巨大,不但賠上自己的一條命,妻子也會因為撒謊,被剝光衣服在火刑台上燒死。但他說:「上帝會饒恕說實話之人,事實終將獲勝,我不害怕。」

也許,這是尚真實的心理狀態,當他在司法庭向國王提出「決鬥審判」時,瑪格麗特已經懷孕,他沒有像別人一樣,認為老婆偷情才會懷孕,而是義無反顧地提出決鬥。如果不是堅信妻子說的是實話,以及堅信上帝會饒恕說實話的人,那他就是個傻子。

瑪格麗特在知道一旦尚決鬥失敗,自己也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時,她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懷疑。她責怪尚,沒有事先讓她知道要面對的後果,她說:「我和孩子的命運不是由上帝旨意決定,而是先倒下的那個男人。」之後並指責尚:「你是在冒我的生命危險,好對抗你的敵人,挽回你的面子,那可能使我們的孩子成為孤兒。」她認為,尚被自己的虛榮心所矇蔽了,說他是偽君子,但尚說:「上帝不會懲罰說實話的人。」

決鬥當天,孩子已經出生,瑪格麗特抱著孩子,不捨得就此離開,她說,如果當初知道真相可能會剝奪這份愛,她的做法會跟過去許多女人一樣,什麼都不做。尚告訴她要有信心。

不願坦白者罪無可赦

決鬥場上,尚對著火刑台上的妻子說:「夫人,根據妳的證詞,我冒生命危險與賈克決鬥,妳知道我的理由正當且真實。」瑪格麗特對著大眾說:「我在各位面前表明,我說的是實話。」尚接著說:「就讓上帝決定吧!」

尚與賈克兩人展開了決鬥,當尚處於劣勢時,所有人大叫殺了他,甚至連國王都激動地喊──殺了他。顯然,在眾人心中懷疑瑪格麗特的成分大一些。最後,尚反轉劣勢,當他以匕首指著賈克,要他坦白、招供(confess)時,賈克口口聲聲強調:「沒有強暴。」(There was no rape.)並高喊:「以上帝之名,甘冒我靈魂受詛咒的危險,我是清白的。」尚說:「那你就該死。」旋即將匕首刺進賈克的嘴巴。在尚看來,賈克到最後一刻都不願悔改。

瑪格麗特走下火刑台,兩人受到所有人的歡呼。尚以性命維護了妻子與自己的名譽與尊嚴。兩人騎上馬,一路受到所有人的歡呼與讚歎,經過了數個橋底,最終,看似教堂的巨大建築物聳立在尚的眼前,他謙卑地低下頭,並在胸前劃一個十字。

影片結尾,孩子會走路了,遺傳了瑪格麗特與尚的金髮,而不是賈克的黑髮。字幕提到:尚數年後在十字軍東征戰死,瑪格麗特以尚莊園夫人的身分享受了30年榮華富貴,不曾再婚。

電影裡並沒有交代,賈克是因為真心認為自己並非強暴,而且他已經懺悔了,神會原諒他,還是因為他壓根不相信神靈做得了主,因此敢於接受決鬥?不過,相信看完影片的觀眾,都會有天理昭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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