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筆寫真

「腹肚」与「佛祖」

「腹肚」与「佛祖」
如果民主自由是一种信仰,这种信仰与经济绝无矛盾。Getty Images
第106期
石修

马英九总统当选连任。但他才当选三天媒体就已经在盘点2016年台湾总统选举的可能人选。为甚么才要面对另一个四年执政的马总统就这么被众人pass掉?难道大家对未来四年的执政不抱任何期待?还是早已清楚一个民主政府能做的事情本来就是那样,靠山靠海不如靠自己努力?

不管如何,台湾大多数人民的选择就是这样。没有思变的动力,只有求取稳定的愿望。但笔者认识的一位前辈却对这个结果失望透顶,坚定地表示自己打算办理移民。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民进党的败选有人认为是因为台湾人民「要顾腹肚,不顾佛祖」,也就是经济因素凌驾于一切选择之上,甚至是信仰。真的如此吗?「腹肚vs.佛祖」真的只有矛盾对立的结果吗?有没有可能两者兼顾呢?当然有办法。

不是输在国共联合

选后绿营有一种声音,认为民进党是输在国民党与共产党的连手合作,甚至因为美国在台协会前处长包道格的发言把美国也迁怒进来。另一种声音则认为民进党自己没有好的经济论述又说不清楚对中国的态度,颇有民进党必须往中国倾斜才有机会取得执政的意味。但这两种声音其实都在误导问题。

拥有投票权的是台湾公民,中共手上没有选票,包道格已非美国官员又是共和党时代的旧官僚,他所说的话也不能代表如今的美国政府。民进党如果真的调整路线往中国倾斜,那就是要放弃一贯的民主自由人权路线,往国民党的路线靠拢。这样只会让现有的支持者更加失望,不会为民进党带来更高的支持度。而且台湾不需要两个国民党,如果民进党逐渐国民党化,那将是台湾民主进程的大退步。

民进党需要的是彻底的自我反省,包括对党内曾经有的贪腐、不义的彻底反省。这样才有机会重新感动台湾人民。否则民众选择了民进党等于选择了另一个国民党,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带来执政的不延续,带来朝令夕改的延宕与浪费呢?

究竟应不应该与陈水扁切割?

究竟应不应该与陈水扁切割?这是民进党已经争议不休几年的事情,至今没有一个清楚的共识。但民进党的历任前主席纷纷割席断义已经有了明确的表态,为甚么民进党无法凝聚共识?无非弄不懂实体正义与程序正义。

按照实体正义,扁家贪腐是事实,民进党就该给全民一个清楚的交待。不管有哪些官员是在扁时代靠着当时的陈水扁总统上位,或靠着吴淑珍的影响力上位。国家的名器是一回事,个人的恩怨又是另一回事。民进党如果不能有一个清楚的表态,就永远难以挽回2004年以及2006年基于义愤被鼓动走上街头的中产阶级的心。

但按照程序正义,任何人不得利用司法程序去迫害任何一个公民。扁家上下享有程序正义的权利不因为涉案而受任何影响。民进党可以为扁家的每一个人发声,也应该为其他任何一个遭受程序正义问题的公民发声。这一点没有任何人会怪罪民进党。

民进党不该让一些党内的民意代表与民嘴在电视上对这个问题含糊其词,或者指责其他人「消费」陈水扁。要阻止别人继续消费陈水扁最好的方法不正是把陈水扁尽早消费完毕吗?这在辩论法上叫做吃掉对方的论点。当对方的论点与自己和光同尘之后,还能有甚么卖点呢?

究竟该不该倾向中共?

除了一直说不清楚实体正义与程序正义之外,还有一组经常搞不清楚的名词,那就是中共不等于中国。

中共只是一个极权专制的政党,但中国是一个地理上以及历史上的中国。民进党应该区分开来中共的一切作为不等于中国人的意愿,否则民进党指摘中共是不顾民意的极权政体又有何意义呢?

如果民进党分不清楚中共与中国,每次剑指中共时却口说中国,只会使民众认为民进党是「反中」而且是毫无理性地反中。要知道台湾在族群融合的过程中因为各有各的家族渊源,又因为通商的关系,有不少人既清楚中共的邪恶,又对中国怀抱着相当的情感。这种矛盾的情绪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让一大批人疏离民进党。正如马英九总统不能不顾那些没有投票给他的另外六百万个选民的意向,民进党也不能不顾投给马英九总统的那六百多万张选票。

但要拉回所谓「经济选民」的心,绝非向中共靠拢,而是为台湾找出一条可以生存下去的道路,而且是一条不靠中共也可以达成的道路。有没有这样的道路呢?有的。

台湾的经济本来就不需要靠中共

民进党有第三个弄不清楚的概念,那就是环保与经济哪一个优先。每次讲到经济发展,民进党就有一些反商的声音出来。不管民进党对着媒体如何否认,可是民众的感受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这种感受其来有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经常听到民进党人士说「台湾人口已经很多」、「不需要外籍劳工」、「台湾的环境不能承受更多的工业污染」……

其实经济与环保不必然是矛盾的。有许多产业因为劳工不足而出走,并逐渐形成出走的一串生产炼,但这些产业并不是污染工业,比如台湾一直引以为傲的电子业在中国雇用的人口高达数百万人(光是富士康一家公司就雇用了近百万人),何况还有其他数不清的非污染产业?这些产业前进中国不正是为了中国的廉价劳工?

只要解决这些劳动力的问题,台湾的企业是极愿意回到台湾来的。如此一来台湾的就业问题、劳健保问题就都得到解决。解决了这些问题,台湾民众才有可能重新考虑民进党。如果不解决这个基本的问题,台湾的人口只会继续往台北挤,台北的房价只会继续高攀。为经济问题所苦的民众也只能选择「稳定」,不愿得罪中共,只想过一日算一日。

如果真像笔者认识的那位前辈所担心的,中共势力有一天会拿下台湾,届时台湾不但没有民主自由,也不会有环保与低密度人口。因为中共是全世界最不环保的执政者,全世界最严重的污染都在中国!而中国人到时候大量涌入台湾,台湾的前景就与香港没有两样了。

感谢孔庆东的提醒

最近有一位「北京大学教授」孔庆东,骂「香港人是狗」,然后又在电视节目上讥评台湾的选举是假民主。其实他最近还骂了新加坡,可以说是扫遍华人社会,流弹四射。

香港有个民间组织于是发动了网络募款活动,在香港《苹果日报》刊登了全版广告,说中国人是蝗虫,说「香港人,忍够了」!

香港人是最典型的经济型人口,讲实际,不唱高调。所以要在香港引起众怒,除了1989六四天安门事件之外,就是2003年香港《基本法23条》使得香港万人空巷,超过50万市民一起走上街头,最后逼使港府与中共低头。这次孔庆东的发言激使香港人爆出几年来累积的不平与愤怒,重新凝聚了香港人的共识。越与中国接近,就有越多的香港民众认为自己是「香港人」而不是「中国人」。正如台湾,每年都有更多的台湾民众认为自己是「台湾人」而不是「中国人」。

是谁让人产生认同的问题?中共是最大的原因,其次就是中共纵容的类似孔庆东之流,总是成功地搞分裂,把香港、台湾以及新加坡的人心推得远远的。所以换个角度来看,香港民众还真该谢谢孔庆东,给了香港人当头棒喝以及奋起的理由。让香港人好好地看清楚,倾向中共、忍气吞声并没有为香港人带来更好的福利与经济利益,反而被瓜分了社会资源以及香港多年来累积的社会福利。

所以说「腹肚」与「佛祖」从来都不是一个矛盾词。台湾俗语说「是要顾腹肚,还是要顾佛祖?」其实是对神佛的极大不敬。人生之中从来没有这样的选项。一个能够顾好信仰的人,也必然能够顾好自己的腹肚。那些在利益与信仰面前摇摆不定的意念,必然是信仰先出了问题。

民进党想要重新执政,就该减低台湾民众在利益与信仰面前摇摆不定的因素。若然,则依照台湾民调显示,有超过六成五的民众在族群认同上认为自己是「台湾人」,毫不考虑当一个被极权统治的中国人。民进党何惧国民党倾中?国民党如果不争取台湾民众的认同,又焉能继续执政?

如果没有民主自由,哪里来的环境保护?如果没有民主自由,哪里来的经济发展?只有特权经济、权贵经济与嫔妃经济罢了。如果民主自由是一种信仰,这种信仰与经济绝无矛盾。顾好佛祖就一定能顾好腹肚。反之,放弃信仰之后,别说腹肚了,连一口生存的空气也可能成为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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