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經驗

奢侈稅只打最後一隻小老鼠

奢侈稅只打最後一隻小老鼠
台灣部分地區房價暴漲,引發民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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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期
陳博志
作者為前經建會主委、總統府國策顧問、台灣大學經濟系主任暨經濟研究所所長。現任台灣智庫董事長,為台灣經濟發展與國際金融專家。

這幾年台灣部分地區房價暴漲,引發很多民怨,因此政府平抑房價的想法受到多數人民的支持。然而,政府為此而提出的「奢侈稅」政策卻引發廣泛的批評。這種落差必是決策方法和政策內容出了問題。政府切勿因人民支持政策的目標,即以為政策的具體做法沒有問題而不加檢討。這政策的錯誤可分目的不明、名稱不確、協調不足、行動太遲、以及方法不當等方面來檢討改進。

目的不明: 只影響3%,暴利者可避稅

在目的方面,人民想要的主要是平抑房價,但馬政府卻為怕影響景氣和股價,或怕得罪人,而撇清說這不是打房;吳敦義院長說這是防止房價被炒作,以短期快速獲利,卻未繳交應繳的稅;財政部張盛和次長特別說,奢侈稅只影響3%的交易,對房市沒有影響。政府這麼怕承認平抑房價的目的和效果,恐怕會使這政策失去吸引選票的效果。 人民期待的另一個目的是對獲得暴利的人課稅,然而政府或許是因為不敢對股票等資本利得課稅,因此也不敢採用所得稅來課稅,而只要對短期交易課交易稅。這不只引起許多人的批評,投機者也很容易運用各種方法避稅,結果課稅的目的也很難達到。

名稱不確: 名為奢侈稅,實為交易稅

不願承認正確目的之結果,也使馬政府採用了「奢侈稅」這個不正確的政策名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這項政策主要是「對不動產交易課稅」,不管單價和總價多高多低都一樣課,對奢侈的豪宅並沒有任何特別措施。 另外,要課稅的所謂奢侈品則似乎是隨便拉幾樣東西進來,讓奢侈稅這個名稱有點依據而已。而政府並未能合理交待為何列入珊瑚、家具、和高爾夫球證等,而不列入其他更高價奢侈的豪宅、珍珠、鑽石、古董等產品。結果政府還未課到稅,工商業界已主張以往被視為奢侈品而課貨物稅的輪胎等產品應該免貨物稅。

協調不足: 專家擺一邊,政策內容粗糙

經建會劉憶如主委日前也在國民黨中常會中表示她個人傾向於用「交易稅」而非「奢侈稅」這名稱。她並主張只要能舉證不是投機就可免課稅。她的主張有其道理,但令人訝異的是這項政策涉及人民生活、所得分配以及整體景氣和經濟發展,是典型該由經建會討論甚至主導的重大政策。劉主委怎麼會到政策宣布後才有機會提出不同意見? 再從政策內容的粗糙來看,曾負責政府賦改會的曾巨威教授也主張應以所得稅為主。政府內外的許多專家,包括已擔任政務委員並曾公開批評奢侈稅的效果之前賦改會最高顧問朱敬一,也可能並未參與決策,甚至未被諮詢。政策規劃機構去招商,財稅專家去管科技、賦改會專家被擺一邊,政府的人力配置和政策協調機制都必須檢討。

行動太遲: 只打到最後一隻小老鼠

在時效方面,馬政府上台以來國內不動產炒作愈演愈烈,房價高漲、所得分配惡化,而且不動產的泡沫經濟也已可能造成下一波的金融危機和不景氣,馬政府卻一直縱容甚至用兩岸政策以及降低遺產稅等利多消息來鼓勵房市泡沫。講兩年多的豪宅稅,現在才拿出不見得有效甚至不一定能通過立法院的這項不包括豪宅的奢侈稅,行動實在太慢了。而這政策即使變成制度,未來再遭遇房市泡沫時之反應仍會太遲,而和這次一樣打不到主導的投機炒作者,只傷到跟在後面的小投機者和一大堆無辜的民眾。 要指出這個打不到主導投機者的政策錯誤,須由房市炒作的發展階段來分析。房市泡沫並不是直接發生然後就結束,而是分成好幾個發展階段。 在第一個「準備階段」價格仍然平穩或偏低,大資本家和炒作者收購及囤積土地以作為未來的原料,並製造出不動產人為的稀少性。到第二個「起動階段」這些資本家和建商開始發動攻勢,運用各種政策利多或其他經濟情勢,宣傳其推出之建案並拉高房地產價格。 這種漲價的趨勢形成之後,不動產泡沫即進入第三個「膨脹的階段」,建商大量推案和宣傳,不動產相關放款增加,小投機者和一般散戶開始加入,房價大漲,早期的大投機者和建商開始獲利退出。持續的膨脹使原來不認為該買,不認為會漲這麼多的小投機者和散戶也怕失去機會或怕未來更買不起而投入。這是第四個「狂熱的階段」,很多早期投入的大投機者已獲利抽身。狂熱一段時間之後大家會發現價格已太高,缺乏後繼的買氣及漲價能力,房市泡沫就會進入第五個「崩潰的階段」,房價下跌,後期購買的小投機者和一般民眾,也就是所謂最後一隻老鼠血本無歸,欲哭無淚。 政府應在前兩階段就該阻止泡沫的發生,但政府在這次泡沫中卻一直縱容和鼓勵泡沫,甚至用各種購貸款吸引更多年青人和中低收入戶購買不動產以支撐不動產市場。如今泡沫已進入第四個狂熱的階段才說要採取奢侈稅,打擊的只是後來才加入的小投機者和甚至被政策鼓勵而借錢購屋的散戶。當初囤積炒作而營造泡沫的大投機者和資本家多已獲利了結。而因為奢侈稅並不對豪宅特別課稅,所以擁有豪宅並獲利的人也不會被課稅。這種縱容甚至協助大老虎而只打最後一隻老鼠的政策實在很不公平。

方法不當: 擋不了暴利與泡沫

而由於奢侈稅的設計只對兩年內買進再賣出者課稅,因此在未來也不會對長期囤積炒作的大資本家和建商課稅。建商因為用預售的方式賣屋,常在賣出兩年後才過戶,因此即使有短期買進土地再賣出的事實,卻也不會被課稅。這種方法上的缺陷,使奢侈稅或所謂特殊銷售稅根本打不到早期型塑和吹大泡沫的大投機者與建商,因此也阻止不了他們的暴利和未來泡沫經濟的發生。 這種制度只能等到每次泡沫進入第四個狂熱的階段,小投機者已知道泡沫無法再撐多久而想趕快賣出時才發生作用,結果被打的還是最後一隻老鼠而已。所以這種政策既不公平,也不太有效。 縱容大老虎而只打最後一隻老鼠當然也不是完全無效。原先可能做最後一隻老鼠的人減少之後,有些原先會當倒數第二隻老鼠的人就會成為最後一隻而受傷害。這種恐懼會讓房市泡沫的第五個階段也就是崩潰提早出現,第四個階段狂熱的時間縮短,投入的小投機者也會減少。但政府說兩年內短期買進賣出的房地產僅占不到市場的3%,因此奢侈稅的影響甚小,並不能讓泡沫循環消失,頂多只是讓循環稍快一點而已。所以在泡沫前幾個階段推動泡沫並獲利的大投機者和建商仍可安心地獲利。 對泡沫經濟不滿的人民現在可能覺得殺幾個小投機者洩憤也好。但站在國家長期安定和公平的角度,這種只打小投機者和最後一隻老鼠的政策不只不公平而無效,而且還會讓政府逃避掉縱容泡沫的罪責,並忘掉提供人民合理居住成本的根本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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