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小李將軍夢

崙背鄉的李麒麟將軍雅好書法，應酬題贈的軸上，他喜歡使用調侃自己的「七品武夫」落款，退休時是中將的官階。李將軍的儒雅風範與成就早被鄉里視為傳奇故事，而這個故事也深深影響著鄉內的青少年。

小小年紀志氣高

敏睿一進入國中就讀，才十二歲的年紀即立志要做個職業軍人，似不擬讓鄉賢專美於前。多數國中階段的學生不是沉迷於網路遊戲，就是匯入升學的洪流中，整天鑽到書堆裏，連安排個休閒活動都會感到奢侈。敏睿卻與眾不同，他期待有一天能赴美國西點軍校就讀，因此，特別喜歡運動及英語課程。整體而言，他的學校成績也相當優異。

國中畢業前一個月，與幾位同班同學帶著畢業紀念冊來要我簽名留念。看著他年少飛揚的神采，腦海中浮起了許多前人壯闊的詩句，略經思索，我摘出寫道：「李將軍好，提兵百萬，立馬吳山，古人之豪情也，特書以移贈將軍，以誌君少年之壯懷耳！」寫完後，我工工整整的簽上名字，並特別向將軍行了個禮。

美言佳句錦上花

瞧著「李將軍好」四個字，敏睿回我一個拉開弓的標準軍禮，右手腕部還微微地振動，這莊嚴樣式把我激得一震。好樣的，我也藉此機會上起課來：「崙背鄉已經有個李麒麟中將，因而不缺中將，您是上將的料……」我清清嗓子，正預備提高聲量往下講，他突然間插了話進來：「報告長官，喔！不，校長，我知道上將是三顆星，不容易的！」同學哄笑地隨著叫起李將軍來，並告訴我，敏睿的軍禮手勢是跟二戰名將巴頓將軍學的。

聊了片刻時間，他仍是站姿端正。而將軍的稱號一輪下來已經叫得順口，於是我又誠摯地加碼：「有天您回崙背來，當掛著軍旗的墨綠色將軍專車經過老鄉公所慢慢轉入大成路時，記得要搖下左邊的窗子，母校校園裏您灌過水的小樹或已成林……」他眼眶微潮，似乎被深深觸動著，我續道：「您的目光一穿過黑板樹、阿勃勒、印度紫檀等熟悉的樹牆，料會看到校舍的黃色磁磚已經有些剝落；而我，轉了幾所學校後也許又調了回來，將軍，請別忘了下車，上二樓辦公室告訴我，將軍您回來了……」「是上將回來了！」學生們婉轉地糾正我的稱呼用語。

這一堂隨機的生涯規畫課結束後，在校園裏每每與敏睿碰面，我仍是將軍長、將軍短的問候他；小將軍也同樣的以行威武、恭敬的舉手禮回應我。

深知天下父母心

數天後黃昏，我在樓上看見小李將軍的父親抱著一沉重的紙箱上樓來。李宗庚先生擔任退輔會總幹事、布嶼堡讀書會的會長、游泳救生國家級教練，並擅長針灸之術，是一位非常幽默、活躍的社區士紳。一擱下紙箱，還沒換足氣就爽朗地笑說：「將軍的父親送禮來了，四十斤的哈密瓜是崙背的土產，謝謝校長甜蜜的鼓勵，我也知道我兒子是將軍的料！」接著，我們交流了許多學校與家庭教育相關的話題，我仔細聆聽將軍父親所談的內容，竟然都是輔導的行話。我不免又想，敏睿恐怕不當將軍都難。

當日下午第九節課巡堂時，敏睿正寫著家庭聯絡簿，我特地在親師生的溝通欄頁上留了話：「尊敬的將軍爸爸、將軍媽媽好，學校非常榮幸地有敏睿如此優秀的學生，但最重要的是，這要歸功於他擁有良好的家教。雁門敬寫」

第二天上午將軍的媽媽出現在我辦公室時，將雙手藏在背後，她略紅著臉，笑咪咪地告訴我，朋友送她一條魚，還有自己「生」的兩條絲瓜，請我笑納。可能是緊張的關係，把自己種的說成是自己生的，但我完全了解她的誠意。長年來，我深知聯絡簿於提升親師生關係上的妙用，一個星期中只寫了兩段鼓勵的話，居然贏得了四十斤哈密瓜、一條魚及兩條絲瓜；更令人期待的，說不定還真的寫出個將軍來！

將軍夢越見清晰

國中畢業後敏睿考取了中正預校，經過三個月的訓練，他回到母校指導學弟妹們基本教練，師長們都感覺到敏睿更是脫胎換骨，已有十足的軍人架勢。目前他是陸軍官校二年級的學生，去年參訪過西點軍校、維吉尼亞軍校，敏睿也一直牢記著他十五歲時的夢想。

四年前我調離了崙背國中，轉到地屬偏遠地區的口湖國中服務。於兩星期前，我回崙背拜訪了少年小李將軍的爸爸、媽媽後，順道回了學校一趟。

此際大地春回，我斜靠著輔導室的北爿落地窗遠遠眺望。窗外蒼翠滿眼，而我等待多年，掛著將軍旗幟的墨綠色車子影像，似乎也正穿越過熟悉的黑板樹、阿勃勒、印度紫檀以及腦海，一路緩緩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