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
《西江月 蘇軾》
104. 江山無限美
趙國 官道
秋天本是出行的好時光，但自從天上有了二個太陽之後，秋老虎的力量一發威就成了出外人的苦難了。
「太子，前方有個茶舍，是否讓車隊暫停喝杯涼茶？」往前探路的四平策馬折回來報告。
顏承宗，或者應該說是易容之後的樂天，一身輕爽地看著汗流浹背的四平笑道：「那就停一會兒吧！」
樂天的內功有個特點，那就是冬暖夏涼，能夠最大限度不受外在環境的影響。其實健康的人也有這樣的體溫平衡能力，只不過效果不如有練過內功的人罷了。
車隊到了茶舍之後，隨從與侍女們便各自忙碌。眾人只向茶舍借了地方，並不使用茶舍裡的器皿、茶水或點心，這些東西車隊都自備了，為的就是謹防意外。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只見侍女們扶著一位衣著華麗的貴人下了車。侍女們早將茶舍的木椅擦乾淨並擺上錦墩，那戴著帷帽的貴人似乎難耐這燠熱的氣溫，一坐在錦墩上便招呼侍女們掌扇。
樂天所扮的顏承宗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自顧自地喝著茶，既不與那女子同桌也不與她說話。
這個茶舍開在趙國與楚國商賈必經的官道上，老闆是個有眼力的中年人。打一見這行人的架勢，不僅有楚國三百人軍隊護送，同行者還有著楚國服飾的官員，甚至帶了女眷與女侍若干，顯然是來自楚國的貴人。而且恐怕就是楚太子與太子妃的車隊了。
於是對於這一行人既不點茶水也不用點心的作風不置一詞，只囑咐小二仔細點，莫要得罪了貴人。待會兒必有打賞。
果然片刻之後車隊重新啟程，四平打賞了茶老闆一錠銀子。那可是遠超過他一日茶資所得。茶老闆眉開眼笑，站在茶舍門口恭送車隊離開，直到煙塵消散後才回到店內。
但一入店內，原本掛在茶老闆臉上的笑容就消失無蹤。只見他快步走到茶舍廚房，推開一道暗門之後進入一個狹窄的房間，只有一張斑駁的老桌子和一張板凳。桌角有一個用黑布罩起的籠子，裡面似乎有活物。聽到他推門進入的聲音，便發出了磨擦的聲響。
那茶老闆坐在桌前拿起紙筆用極細小的字寫了一陣子，然後將紙頭捲在一個竹管裡封好。這才彎身拿下那塊黑布，抓出了籠子裡的一隻像鷹又像隼的猛禽。那猛禽的頭部套了一個皮編的套子，似是為了防止牠突發的攻擊。
茶老闆將那竹管在牠腳下繫好，然後一手撐開窗戶，一手抓緊雙翅將牠放在窗台上。確定自己制住了這頭猛禽之後，茶老闆才小心翼翼地鬆掉那個皮套子。不料皮套子才一鬆開，那猛禽便作勢回頭啄他。茶老闆一驚立刻縮手。說時遲那時快，那猛禽便立刻振翅衝天，一邊還發出幾聲淒厲的鳴聲。
茶老闆嘴裡咒罵不停，一眨眼那猛禽便不見蹤影。
樂天在車隊之中聽見鳴聲，回頭一瞧後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四平策馬過來，樂天只是淡淡地搖搖頭，示意車隊繼續緩緩向前行。
趙國 高城
同一時間，易容成梁國商人的顏承宗與陳玲早已輕裝快馬抵達離趙國首都金城最近的一個城池──高城。
按照顏承宗的計劃，陳玲易容為他的小廝，隨行的三十名侍衛則扮成結隊而行的商賈，低調而不招眼。他們一路先行，抵達金城之後便往回走，慢慢探看趙國的民情。待樂天他們到達金城並滯留到趙王壽辰結束後，顏承宗與陳玲也約莫回到楚國了。
以樂天的身手，顏承宗並不擔心他會出甚麼意外。何況必要的時候樂天只要把易容除去，便能直接脫隊而去。
為了陳玲的安全，趙國之行經過一再的推敲與沙盤演練，顏承宗最後才與樂天一起拍板定案。幸好陳玲的騎術相當好，所以這趟快馬奔行才能這麼順利。不過沒有侍女隨行，究竟還是苦了陳玲。
不過陳玲已不是以前的陳玲，如今她既是陳玲也是周玲玲。野營、攀岩、露宿的經驗她都有，這種有驛站可住的旅行還難不倒她。
「明天就可進入金城，連趕了三天的路，今晚早點梳洗休息吧！」
指揮著驛站僕婦倒好熱水之後，陳玲在屏風上放好毛巾，招呼著顏承宗。
「妳先來吧！我來煮茶。」顏承宗關上房門，取出乾糧與路上皮囊裝妥的山泉水，打算煮一壺熱茶，二人就著乾糧度過一餐。
陳玲便不再客氣，速速清理了一番，換了乾淨的衣物，這才換了顏承宗到屏風後梳洗。
這個驛站規模不小，大概因為高城是接近金城的大城，而且是一個建立了三百多年的老城，沿襲了前朝時的規制，不僅街道井然有序，顏承宗他們一行人租到的院子還有一個單獨的小灶房，可以隨時提供盥洗的熱水。每個房間裡還有一個小爐子可供房客燒茶水。
陳玲見壺中熱水已沸，依照此間的煮茶風俗，將茶葉投入壺中，然後蓋上壺口、提壺離火。
等顏承宗回到桌前，琥珀色的茶湯已然飄散著清香。驛店裡的照明使用的是便宜的煤油燈，陳玲打開窗戶透氣。院子裡有一棵高大的槐木，吹進來的夜風帶著一絲涼意。在時起時伏的蟲鳴聲中，二人靜靜地喝著熱茶配著乾糧，倒也有滋有味。
「沒想到這乾燥的蔬果還相當可口。」顏承宗贊許道。
以前出行只能帶著發硬的烙餅與乾肉，如果想吃蔬果還得視季節與運氣。
「總是吃烙餅與乾肉也挺倒胃口的。何況天上有二個太陽，不好好利用也太可惜了。」陳玲笑道。
要知道純陽光乾燥的天然蔬果，在周玲玲那個時空中可是很受歡迎的。
「這也是另一個世界裡的生活方式嗎？」顏承宗不掩好奇。
陳玲點點頭：「有專門的商人生產這些乾燥的蔬果，某些種類甚至是單一品牌獨佔了市場。民眾可以隨時從大型的商場裡買到各種貨物，包括這類蔬果。某些跨國企業從耕作種植開始到乾燥加工與銷售全都一手包了。這些企業是非常龐大的，大到許多國家都要特別立法來管制他們，以免他們控制物價為害民眾。」
「企業？」
「嗯，解釋起來很複雜。大致就是指商人組織起來營商的那塊招牌，可能內部是多人的合夥，或者更多人分配股權的公司制。公司又可以分為多種樣態的組織。」
陳玲努力用顏承宗可以理解的方式解釋這看似單純的二個字──企業。
「把這樣的組織視為一個『人』，可以擁有財產也可以負擔法律責任，這倒是很有趣的想法。」顏承宗笑著說。
「是啊！」陳玲看看外面隱約的人影，知道是侍衛們輪值站崗。「辛苦他們了。」
顏承宗沒說甚麼，只問陳玲：「明天出發前想先看看高城嗎？我們回程時可以改走錦城。」
陳玲當然沒有意見。於是顏承宗讓陳玲早點就寢。他還要打坐練功。
「到目前為止，妳對趙國有甚麼印象？」陳玲入睡前聽到顏承宗這麼問。
「江山無限美。」陳玲衷心地說。趙國的地理位置與山川之美，實居三國之冠。「可惜所托非人。」但沿路以來看到的開礦、燒山以及荒廢的農田，也是最讓人觸目驚心的。
幽暗中傳來一聲嘆息，然後陳玲翻個身便進入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