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人為何要自找麻煩？」完成揮鞭練習的女子，汗流浹背氣喘不止地問著。
「因為貪念，妒嫉，名利與權利欲望，永遠填不滿。」鳳眼接過她手上的鞭子，仔細地為她那隻起了水泡的右手塗上清涼的傷藥。
「我可不可以回家？」她知道他懂得她的意思。同時活在二個世界，太累。
「從妳降生開始，這二個世界就同時存在著，妳要回哪兒去？」鳳眼嗤笑一聲。
仰首望著滿天的星辰。她突然懂了。「是你，就是你！」
7. 光明門
楚國
陳玲看完那個樟木箱子裡的資料之後，大致對趙國的情況有點概念。簡單地說，趙國如今是一個陷於瘋狂的國家。
趙國人口多，但有半數以上的人是奴籍。這些奴人是貴族富人的財產，生死由不得自己，而且世代為奴，永世不得翻身。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
由於長期禁止與破壞宗教信仰，在信仰的真空狀態下，趙國的民風在這三百年間逐步墮壞。從趙國皇室帶頭，人人只看眼前的近利，其餘甚麼都不管。尤其現任趙王登基後支持一個邪門組織──光明門，更加深了趙國的黑暗。即使，天上有兩個太陽也無法增加趙國的光明……光明門，還不如說是黑暗門吧！
「光明門主張破除一切的宗教與倫常，除了讓趙王相信食補，還讓趙王有了一統天下的欲望。」陳元鵬交給陳玲玲一份整理過的卷冊。
字體蒼勁有力，但寫的卻是讓她看之欲吐的內容。
趙國的貴族與富豪相信食補，近來更流行使用強取自孕婦腹中的活胎來煲湯，說是最滋補壯陽的上湯。這些「壯陽藥」的來源便是那些奴隸家庭。要強取活胎就必須強制流產，奴隸家庭所承受的不只是身體與心靈的重創，經常有孕婦在引產後隨即喪命。
在大飢荒或災難來臨時，人類偶爾有為求生而食人肉的事。可是現在趙國食糧充盈，卻在不缺食物的狀況下以胎嬰為食。若人間有地獄，這裡就是地獄。
「趙國皇室禁絕一切宗教信仰，卻無法使人民真的棄絕神佛。趙國人民在家中多藏有神龕，這是公開的祕密。」陳元鵬接著說道。
可是這也成了人民之間互報私怨，或者權貴們拿來生事的最佳藉口。輕者拿錢消災或者割捨妻女為妾，重者舉家入獄，家破人亡。
「舉國上下皆信神的梁國，如果落到趙國手裡，人民還有甚麼路可走？」陳玲玲明白，梁國絕不能選擇趙國。
可一旦站在楚國這一邊，梁國又會受制於楚國。
「楚國一樣有權貴傾軋的問題，人民必須低頭做人。」陳元鵬絕不天真。
但是至少楚國沒有奴隸制度，所有的僕役都是契約工。楚國允許人民擁有自由的信仰，並且每年以科舉制度進用人才，讓平民與權貴子弟一樣都有晉升的機會。
兩害相權取其輕，楚國是梁國不得不然的選擇。所以太子妃的人選就更加重要。陳元鵬原本建議梁王送來個性沉穩遇事隱忍的四公主，可是為了不明原因，楚王卻指定要排行第五的陳玲。
陳元鵬深深地看著陳玲。他並不確定眼前這個與他有血緣關係的姪女，是否能承擔起如此的重任。他猶豫了一下終於問道：「妳離開時王上可有任何交待？」
陳玲淡定地看著叔父：「王兄只交待了二個字，珍重。」
陳元鵬深深嘆了一口氣。和親的公主，就像國家的棄子，一旦兩國有任何爭端，頭一個被犧牲的就是她。身為質子，他如何不知？梁王能對自己的妹妹說出珍重二字，而不是將國家的前途強加在她身上，說明了梁王對這個妹妹的疼惜。
「我想到街上去看看。」陳玲知道自己入了楚國太子府之後就很難出門了。
陳元鵬看了眼秋女官，微微點了點頭。「秋華明天就去安排。」秋女官頷首答覆。
「你們都下去吧！」陳元鵬屏退了左右之後，從一個暗櫃裡拿出一張楚國皇城圖。「玲兒來看。」
陳玲好奇地細看。原來楚國國都北側有高山，右側有大河，整個國都以一塊方型石山為中心，一共兩圈高牆，在第一圈高牆內以皇宮為核心，黃瓦灰牆的皇宮建在石山之上，太子府、留居國都的皇室成員、質子府、三公六部以及禁衛隊則環繞著皇城，形成一道內城。
皇城的內城與外城以一條人工河區隔開來，然後再以一道道的拱橋連結。從內城出到外城首先是一條環狀的街道，地上鋪著石板，外城的店鋪酒肆皆面朝內城而建。楚國富人們多住在外城的最外圈，緊臨著高大的石砌城牆。
一般民居則散布於皇城外，又分為上下左右四城。最後又有一道牆寬足以跑馬的磚牆將這四區民城與城外的農田區隔開來，形成保護國都的第一道防線。
一座建在石山上的皇宮，陳玲看著地圖若有所思。
「出門時不要太高調了。」陳元鵬交待陳玲。
「玲兒省得。」她抬頭一笑。「叔父早些安置。」陳玲行禮後退出陳元鵬的書房。
陳元鵬從那笑容彷彿看到二十幾年前的那位名動梁國的美好女子，稍稍一楞便淡淡笑開。他推開窗，看著陳玲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之後。那麼相似。那一年，才二十歲的他看著那名女子嫁給皇兄，然後，他就到楚國為質。時光流逝如斯，現在他要護著她的女兒嫁予楚國太子。自始至終，他都是個旁觀者。旁觀者啊！
＊＊＊
第二天，幾名穿著樸素的女子在數名楚國隨護的陪伴下從質子府側們低調地步行上街。除了秋女官之外，陳玲與其他幾名侍女都披上一件頭紗遮去面貌。這是楚國未出嫁的閨閣女子出門的習慣，即使侍女也不例外。楚國的酒樓、旅店都會劃定男客區與女客區，既嚴男女之防，也讓女子可以安心外出。
跨過一道拱橋，最靠近質子府的是一排店鋪區，陳玲細細地看了街上的店鋪與商品，信步走來，一行人停在兩家酒樓的前面。秋女官請示了陳玲，選擇有二樓雅座的那一家，於是隨從們待在樓下，陳玲則在秋女官與侍女們的陪同下登上二樓女客區。
因為店鋪都是正面朝著皇宮而建，所以在皇城內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仰望皇宮。陳玲估計那塊皇宮的基石是一整塊石頭形成的，大小不亞於美國優勝美地國家公園那塊巨大的石頭。看著筆直的石壁，她那顆熱愛攀岩的心又再次蠢蠢欲動，可是另一個反對的聲音卻在腦海響起，如今她是個經常自相矛盾的個體，二種世界不同的觀念同時存在著，免不了相爭不下的時候。
無聲地嘆口氣，她一邊細聽著鄰座女客們的對話，同時注意著街道上往來的行人。
因為趙楚梁三國是從舊齊分裂出來，所有的人民都是同文同種，只要拿得到路條，通商往來全都沒有障礙。
在酒樓用了午膳，陳玲看了很多也聽了很多。即使是坐在女客區，但她仍然聽到許多天下大事。楚國的女子對於天下的局勢也有自己的見解與想法。議論時政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
原來楚國的科舉制度分為男科與女科，項目又分為文科與武科。文科考論文二題，武科考兵器四種。凡是在榜單的前十名，不分文科武科，都要再進行一次殿試。殿試由楚王親自命題，當殿作答。最後由御筆勾出名次，並且分發職位。
所以楚國的科舉考試方法簡單而公平，應考資格更簡單。不分年齡與性別，只要願為楚國效力，連趙國與梁國的百姓也都能前來應考。楚國每年考試的時間在中秋，離此時還有六個多月。
女子考取後也一樣有官銜。不過男女官員的任命派用有些不同，女性官員另有一個內庭，不在朝堂前議政，也不派駐地方。
陳玲思索著，這種開放的考試制度，難道楚王不怕趙國與梁國派甚麼間諜前來潛伏嗎？顯然楚王是不擔心的。光憑這個心胸與氣度，陳玲看好楚國爭天下的致勝機會。
秋女官一直在觀察著五公主，自從離開梁國之後，五公主就經常在沉思。原本她是那麼隨興活潑，如今的沉默讓秋女官一直難以放心，公主的模樣就像是在盤算著甚麼一樣。
「公主！我們是不是該回府了？」秋女官提醒她時間已經不早了。
陳玲的目光從高高立在石山上的皇宮轉了回來，微微點頭正要開口說話，卻見一群侍女簇擁著一個華服女子上樓來。而且那女子一上樓就順著一個侍女的手勢往陳玲瞧來。
坐在酒樓的女客區飲食，每個人都取下了面紗，陳玲也不例外。只見那名華服女子自行取下面紗，露出姣美的容貌，直直往陳玲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