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神佛对人揭示了一个「无常」的道理，世上万事万物没有甚么是永恒不变的。人生的种种苦恼，正来自于对「无常」的种种惧怕──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些难以避免的种种苦与怕，让人执着于世间事。不停地追逐着更多，乞求着不要失去。
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看到的历代佛像，无论是木刻、鎏金或者是绘画造像，经常看到的佛手印是「无畏印」。无畏印──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掌向外，手指自然舒展。每次看到这个手印，彷佛都能听到神佛慈悲的声音在说：「不要怕，近前来。这里有永恒的天界。」
怕心数之不尽
但人生在世，让人担心害怕的事情太多。很多人怕黑、怕鬼魅之物、怕死、怕老、怕丑、怕病、怕穷、怕财物损失、怕与亲友分离、怕暴力威胁……由无形的怕到有形的怕，数之不尽。有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究竟在怕些甚么，但那股恐惧感硬是浮上心头还挥之不去。
甚至，有人怕神佛所揭示的真理，怕自己钟爱的人会走上修行之路，升华出尘，离开了自己所执着的层次面。自己执着于红尘，也要身边的人都留在红尘。
「无畏印」鼓励人们不要怕，向前走，走在神的道路上──走上成道之路。但世上有多少人求神问卜认真对待宗教仪式，求的只是神佛的庇佑，庇佑其免于苦恼，常得欢乐，其实根本不愿也不敢靠近神？
暴政运用了怕心与执着
在一个自由的社会里，人可以有自由的选择，却不一定能够克服种种的苦恼与怕心；在极权社会里，让人们害怕的事情就更多了。相对的，在这样的社会里还能够活得坦荡无惧，就更加伟大与珍贵。
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暴政，都一致地运用了人的种种怕心与执着，来维持一个集体奴役的制度。常见的两手策略，一方面用暴力使人恐惧屈服，一方面释出利益让一部分人为其效力。那些跪在暴政面前的人，都有一套华丽的说词，说服自己也想说服别人，让所有的人都放弃直起腰杆、从地上站起身来。自己跪着也不愿别人站着。
恐惧到一定程度开始反击
可是暴力是有时效的。人们因着恐惧，一开始会自我节制，避免成为暴力的目标。但很快的，暴力就会失去威吓力。这一点，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深有心得。大学时期的寒暑假我都会加入社会服务团，为特定的中小学举办学艺营。未能免俗的，每一次活动都会安排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让孩子们「挑战勇气」。
这个项目向来是孩子们又爱又怕的，爱的是分组和大哥哥大姐姐们在晚上一起到户外探险，一路过关斩将的经验一生难忘；怕的是那些负责设关的大学生，会扮「阿飘」，有时突然从竹林降下一块大白布，大家一阵尖叫窜逃，心跳飙速。这种临场效果可不是游乐场的鬼屋可以比拟。
可是，没有例外的，当孩子们怕到一个程度时，他们会放下怕心开始反击。有甚么风吹草动时，孩子们不再窜逃，而是盯紧动静把它看个清楚，然后出手攻击。所以最后几个闯关点，在下一个小组到达之前必须把被摧毁的道具重新布置好，特别忙碌。
从孩子们的天赋反应：我认识到光是担心害怕是没有用的，而放下怕心的第一步，就是把让人害怕的事物看个清楚。二十多年来，这个认识协助我面对生活与生命的种种问题。只要能够把问题看清楚，答案就会自然浮现。
迷惘在真假信息之中
但是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想要把问题看清楚，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真假信息充斥，越是假的讯息就越是传播深远。西方有一句谚语「当真相还在门口系鞋带，谎言已经跑了地球一圈半」就是最活泼的一个形容。
假的讯息深深影响着人们的思惟，乃至于真相呈现在眼前时，反而会被质疑与抗拒。前几天我遇到一位朋友的父亲，他以投资神准著称，才刚登上一家商业杂志的封面。见到面闲话几句，我谈到在中国的基督徒正遭遇到严重的迫害，他极端怀疑地说：「怎么可能！台湾的媒体很自由，这种新闻怎么没有人报导？」
我举了基督徒架设在美国德州「对华援助」网站http://chinaaid.org/chinese_site/index.php的内容，并陈述了教宗对中国天主教徒处境的发言，他觉得不可思议：「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过分了！」可是片刻之后他又说道：「可能这些教徒有涉及政治的活动与主张。通常是这样才会被政府打压。」
我感受到他要以这句话做结论，所以没有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这位长者是一位非常善良乐于助人的长者，但「政治」显然是他心中的禁区。隐约的恐惧与怕心，让他主动为一个迫害宗教信仰的政权找理由。中共是个暴力政党这是毫无争议的，但面对这个无争议的暴力政党，人们的抉择却有天壤之别。有人选择不要去触怒它，有人选择依着自己的良心，该说甚么、该做甚么都不会因此改变。
沉默是暴力的协同者
选择依着良心做事的人并不是天生的勇者，他们只是看清楚了黑暗的本质，清楚黑暗一点也不可怕。只要点燃烛光，黑暗立即消失于无形；选择保留心中的惧怕在暴力面前沉默的人也不是天生的弱者，他们只是不明白自己用怕心喂大了邪恶，他们只是没有认清，暴力之所以能够存在正因为大部分人保持沉默──沉默就是暴力最大的协同者。
或许，最根本的问题是因为世人没有认清，我们都是天上来的客，在人间走这一遭只是住旅店。自认为信神敬佛的人，为着世上的假象忙碌操心，其实从没看懂佛的「无畏印」在对人们慈悲诉说的宇宙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