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樓的書房下樓來時，我特意地放緩了腳步讓自己更有個穩重老爸的樣兒，免得家中的小才女又要提醒我必須注意身教問題：都一大把年紀了，上、下樓梯還連蹦帶跳的！
下到一樓樓梯半途，我忽然被一嗓音渾厚兼又誠懇、愉悅與激勵人心的聲音吸引住了。還以為是來了訪客，因此，我不單單留意起腳下的步子，也迅速地彈整衣冠，生怕居家服儀過於邋遢而露了矬相。到了客廳，但見三千金和家掌櫃的合圍著一架錄音機，動容地凝聽著一捲矯正發音的錄音帶：「師、師，師，老師好！對了，太好了、就是這樣，小才女啊！我們再來一遍......」那抑揚頓挫、情感滿溢的讚賞與鼓勵詞彙，直讓三個女兒忍不住地頻頻拭淚。
打從小一開始
我聽清楚了，原來是十餘年前當老三「文文」唸小一時，因為有發音不準確的問題，這捲長達40分鐘，是我幫她作發音校正的錄音帶，無意間竟被保留了下來。「爸爸，您好有耐心！」大女兒的讚詞雖然顯得四平八穩，但她卻感動地告訴我，以後，自己也要從事此需要付出極大耐心的教育事業。二千金說話一向無厘頭，這回也沒例外：「偉大的老爸，優良的教師有師鐸獎，超級老好人的老爸應該得個『神農獎』！」瞧著聽得一頭霧水的妹妹，她補充的結論是：爸爸您真神，但辛苦得像個農夫就是了！
我轉過頭端詳著文文。「謝謝爸爸，您太了不起了！我們會牢記爸爸的教誨的！」「教誨？比方說呢？」我開心地收下孩子遞過來的高帽子，但又不踏實地問。文文小才女接著說：「爸爸的第一項教誨是，當我們入職場工作時，如果要給您塞點錢，我們記得別在公開場合拉拉扯扯的，就將銀子擱在書櫃第二層的大盒子裡，待離開後，再撥個手機回來……」也真是的，原本應為溫馨且神聖的家庭教育時段，經此一逗，一下子焦點都模糊了。
意義非凡的畢業禮物
看來大家的興致頗高，主角是文文，一家子倒也想探探她專屬甜蜜花園裡的群花萬卉。「爸爸、媽媽還記得我國中畢業時的往事嗎？」我知道勾起文文回憶的，應該是那件意義非凡的畢業禮物。
那天，學校典禮結束後，她興高采烈地拉著一票同學來家裡聚會。孩子甫進門即伸出手來要禮物，清亮的嗓音讓人感染到了她的喜悅。孩子列出了一長串的禮物清單──要求看克萊德彼特主演的片子、更換一部新的電腦、吃一頓川菜以及電子辭典等等。我笑吟吟地告訴孩子沒問題，會全部照辦的！但也強調這不會是送她的畢業禮物。
15歲年紀已接近成年，應該關心社區、融入社區了；而國中階段的畢業典禮也稱得上是準成年禮，因此，我寓意深遠地幫她認養了一段社區馬路。前後3天，我們全家總動員真的清理出一條300公尺長，原先是雜草叢生、垃圾滿地的道路來。記得第一天上工時，孩子感覺渾身不自在，還特別戴上口罩、拉低帽沿生怕朋友認出她來。翌日，當發現社區的文化牆因馬路乾淨了而景觀為之一變時，自己亦高興不已，她拿下了口罩，自信地跟來往的居民打招呼，儼然像個經過檢驗合格的現代化社區公民了。
此蘊含著服務、社區歸屬感、勞動等多重教育價值的畢業禮物，自是孩子甜蜜花園裡的重要珍藏。
挫折只是過程
往後高中3年，孩子編在分組最優秀的班級中，但她的成績卻屬於班後段的學生，因此，於學習上深感壓力沉重。有日，我開車搭載文文回家，甫上車，孩子一臉懊喪地叮囑我不要拆學校寄來的成績單，我故作輕鬆地唱諾，孩子則不發一語地搖下車窗，緊盯著窗外發呆。經我保證不拆她的信後，才幽幽地告訴我，這次段考考得奇差無比，可能是全班最後一名。
我謹守承諾，真的沒拆她的成績單，後來也知悉孩子真的是敬陪末座。一如平常的，我不改慈父本色，除了真誠地支持她的努力外，也不忘幽她一默：既為追兵，請不要讓跑在前面的41位同班同學有太大的焦慮。到了下個週六，孩子一上車便迫不及待地告訴我，老師和同學們都非常關心地安慰她不要難過，情誼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親近。談這些體驗的時候，孩子的聲音亢奮、眼神晶亮，我瞭解她早已一掃前些日子的陰霾了。對文文而言，最後一名竟有她意想不到的意義呢！
邁向成功的人生
目前，孩子是歐洲研究所二年級的學生，她身高167公分，十足的漂亮寶貝；更特出的，孩子的心性極佳，功課優異之外，人緣又好。5年來，她一直於系辦公室擔任行政助理，故而，有機會參與了系所的評鑑業務和多次的國際交流研討會。及今，文文不僅僅國語的發音早就字正腔圓了，英語是她的主修強項，而法語也不含糊呢！明年畢業後，她一直憧憬著進入台灣的駐法單位工作。
此刻，我突起心思地詢問孩子，多年了，還有哪些字的發音需要校正的？聞言，文文淡然地道，床與船兩個字，但無需矯正的！床、船二字發音不正，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缺憾。而我深刻地瞭解，這其間正典藏著孩子難以忘懷的美好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