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降魔篇》 知不易、行更難的修行

▲2013年1月28日,導演周星馳(左)與演員羅志祥(右)在台北舉行的《西遊‧降魔篇》新片記者會上合影留念。Getty Images
第232期
雲玥

周星馳以《西遊記》為基礎改編拍攝的系列電影,《西遊記第壹佰零壹回之月光寶盒》(台灣片名《齊天大聖東遊記》、中國片名《大話西遊之月光寶盒》)與《西遊記大結局之仙履奇緣》(台灣片名《齊天大聖西遊記》、中國片名《大話西遊之大聖娶親》)分別於1995年1月、2月在香港上映,被不少人認為是他走出諧星、拍出有深度電影的開端,其繁複且撲朔迷離的敘事結構,引起廣大的討論。18年後,由周星馳監製並擔任導演與編劇的《西遊.降魔篇》於2013年上映,雖然討論度與評論均不若前兩部,卻是當年最賣座的華語電影。

 

香港名導演、演員、製片家周星馳以《西遊記》為基礎改編拍攝的系列電影,被不少人認為是他走出諧星、拍出有深度電影的開端。Getty Images

▲香港名導演、演員、製片家周星馳以《西遊記》為基礎改編拍攝的系列電影,被不少人認為是他走出諧星、拍出有深度電影的開端。Getty Images

 

不同於前兩部西遊以孫悟空為主角,《西遊.降魔篇》講述的是陳玄奘取經前收服三個徒弟的過程。陳玄奘(中國影星文章飾演)作為一個驅魔人,秉持的是師父給他的「善化眾生」的信念,憑藉一本《兒歌三百首》勇闖妖界,降魔的過程也是他自我修煉的過程。

缺乏「同理心」只能是口中說善

故事從一個寧靜的漁村展開,當地出現河妖,一個漁民遭到殺害,村民找了一名道士前來收妖,雖然抓到了一隻很大的古氏魚(魔鬼魚),但陳玄奘告訴村民,那不是妖怪。村民憤怒異常,認為陳玄奘不分是非黑白。漁民的老婆憤怒地質問:「你有沒有死過老公?」陳玄奘回應她:「大嫂,我沒有老公的。」作為喜劇導演,周星馳擅長利用出人意表的對白、神情、畫面,塑造喜劇效果,卻也可以理解成,陳玄奘雖有悲天憫人的胸懷,但對於眾生的苦難,其實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後來真正的河妖出現了,又陸續殺害了幾個人,包括一名幼童。陳玄奘與眾村民合力抓到河妖,當村民準備殺了河妖時,陳玄奘要求讓他這個「專業的驅魔人」來降伏他。於是他拿出諸般「法器」,對著河妖唱起《兒歌三百首》:「孩子,孩子,為何你這麼壞?欺負、欺騙,為何你做出來……」陳玄奘絮絮叨叨地唱著,河妖不但沒被感化,還暴怒將陳玄奘毒打一頓。

隨後,出現了另一位驅魔人段小姐(舒淇飾演),一頓暴打後,三兩下便將河妖收服了。段小姐問陳玄奘:「憑什麼當驅魔人?」陳玄奘拿出他的「驅魔大典」──《兒歌三百首》,告訴她:「它能喚醒妖怪內心的真善美。」段小姐一陣嘲諷,村民紛紛跪下感謝段小姐,陳玄奘則悵然地離開村子。

回到師父身邊的陳玄奘痛哭失聲,哭訴自己無能,無法拯救村民,並懷疑自己的能力。師父告訴他,河妖原本是個善良的人,救了一個孩子卻反被當成人販子活活打死,並棄屍河中,由於怨憤難平,於是化作河妖回來找村民報仇。不知前世今生,陳玄奘只看到妖的可惡,沒看到妖的可憐與可悲。

陳玄奘懷疑《兒歌三百首》真有降魔的功用,他想要像其他驅魔人一樣,以暴制暴來除妖。師父告訴他:「一刀殺並不是驅魔的真正道理。」並隨手抓起一條毒蛇,將牠的毒牙拔下,藉此告訴陳玄奘:「你要牢記我們驅魔的理念,魔之所以成為魔,是因為人的心被魔所侵,我們要除掉他的魔性,留住他的善性。」妖也需要救度,其他驅魔人雖然降伏了妖,但不能降伏妖的內心,沒有轉化內在,不算救度。師父鼓舞陳玄奘,說他只差一點點,並推著他繼續往降妖的路上前進。

「分別心」是阻礙修行的一大關

一對師兄妹來到高家莊,師妹滿心只想著師兄的「容顏」,兩人打情罵俏。高家莊內只見烤爐掛著香味四溢的烤豬,卻不知所有烤豬均包覆著死人,師兄妹兩人色心障目,無法窺見本相。而當高家莊主人豬剛鬣現身時,師妹頓時變心,轉而看上這個外貌出眾的化相,與之調起情來。師兄妹兩人最終難逃豬剛鬣的殺害。豬剛鬣生前因為相貌醜陋,遭到妻子的背叛,慘遭殺害,死後怨念深重的他化成豬妖,發誓要殺盡天下愛慕美男的女人。

夜裡,陳玄奘來到此處,只見高朋滿座,但他看出所有客人均已死亡,烤豬包覆著人肉,燭台乃釘耙所化。陳玄奘的功力比那兩位師兄妹可謂高出許多,已經能見到本相,然而,他依舊有自己的不足之處。

段小姐也來到此處,高家莊內的妖有如塑料玩具般被她摧毀殆盡,最終與豬剛鬣展開一場大戰,她以「無定飛環」將豬剛鬣打出原形,原本的粉面小生瞬間變成豬頭豬臉,段小姐以雙手箝制豬剛鬣,並要陳玄奘把豬剛鬣的元神吸出來。面對豬頭豬臉的妖怪,陳玄奘無法「見諸相非相」,因此對於要與他嘴對嘴吸出元神遲疑不決。

陳玄奘在色相問題上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面對醜陋的豬剛鬣便無法降妖,分別心成為他慈悲眾生的阻礙。也因此當段小姐無法降伏豬剛鬣並負傷時,面對肩膀受傷的段小姐,陳玄奘依舊無法「見諸相非相」,無法坦然地幫她按住穴位以療傷,最終還落荒而逃。陳玄奘不能「見諸相非相」,自然不能得見如來。

陳玄奘再次回到師父身邊,師父說他「泡妞了」。陳玄奘矢口否認,並義正詞嚴地告訴師父:「男女之間是小愛,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是要為世間的大愛去修行的。」結果師父又在他面前吃鵝腿,陳玄奘認為師父有違清規。師父點化他:「我心中沒有鵝腿,吃了也無妨,你心裡想吃,嘴上卻說不吃,就差那麼一點點。」

但是即便師父上演了一場「心中沒有鵝腿」的破戒身教後,陳玄奘還是無法領會。於是師父告訴他豬剛鬣的來歷,以及要收服他只能找到萬妖之王孫悟空。

求佛路上 心魔難除

陳玄奘啟程前往尋找孫悟空,路途中遇到了段小姐的糾纏。段小姐看出陳玄奘與其他驅魔人都不同,她告訴自己的好姊妹:「他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勇敢,雖然他看起來什麼都不是,可是他敢拿著一本兒歌下地獄打妖怪,且不是為了名利,這才是真正的大勇之人。」

一心想與陳玄奘「喜結連理」的段小姐,開始對玄奘展開熱烈追求,一路尾隨並設計想要與他來個「假戲真做」,卻被陳玄奘識破。陳玄奘厲聲斥責段小姐,說她三番五次阻撓他的求佛之路。一怒之下的段小姐,將陳玄奘的《兒歌三百首》撕爛,兩人分道揚鑣。

對陳玄奘而言,與其說是段小姐尾隨他,毋寧說是他放不下段小姐,一方面將段小姐視為求佛路上的阻礙,卻又擺脫不了自己的心魔:不敢愛,卻又放不下。正所謂心猿意馬,三心二意。豬妖雖然可怕,更可怕的卻是無法面對自我,孫悟空作為萬妖之王,正因為它象徵心魔,心魔難除。

有執著甚至犯錯都不可怕,一個人的提升不在於否定執著的存在,而在於坦然面對後的放下。段(斷)小姐最終成為他不得不面對的心魔。

降伏心魔 方證菩提

沿途翻山越嶺、日晒雨淋,陳玄奘終於來到那座老廟,卻不見師父口中「高一千三百丈,寬兩百五十六丈」的佛像。待他在洗臉的池子裡看到水中「鏡花水月」四字的倒影,突然有所領悟,沉靜片刻後再睜開眼時,果真見到了遠方與倒影相映而成的那座佛像,而五指山便在其中。可謂靈台清明,得見如來。

陳玄奘來到五指山,找到了困守洞中的孫悟空。孫悟空告訴他,豬剛鬣喜歡在月光下看自己的妻子跳舞,因此首先要找一個美女來跳舞,將豬剛鬣引來。段小姐適時地出現了,陳玄奘演奏《兒歌三百首》的曲調,月光下段小姐翩翩起舞,陳玄奘痴痴地看著。豬剛鬣出現了,很快地便被孫悟空收服。段小姐成功協助收服豬剛鬣後,將「無定飛環」變成一枚戒指,套在陳玄奘手指上,沒想到陳玄奘不惜斷指都不屈服。段小姐心灰意冷,把被撕毀後重新拼湊好的《兒歌三百首》還給陳玄奘後,淒然離去。

既降伏了豬妖,陳玄奘離開囚禁孫悟空的山洞,在洞口回想著段小姐月光下跳舞的身影,悵然若失。孫悟空問他今晚的月色如何,陳玄奘將擋在洞口的蓮花拔去,以便讓孫悟空可以欣賞月色。此時的陳玄奘因為段小姐的離去而靈台不清明,他拔去蓮花(象徵心中的淨),因此解除了封印,讓孫悟空得以離開山洞,得回真身。

萬妖之王出世,果然妖氣沖天,引來了其他驅魔人,卻三兩下便被孫悟空打死,緊接著要殺陳玄奘時,段小姐出現了,她雖不敵卻捨身相護,最終被孫悟空打死。面對即將死亡的段小姐,陳玄奘悲痛萬分,承認自己一開始就喜歡她,並把她的「無定飛環」戴在自己的手指上。

在經歷了失去摯愛之痛後,陳玄奘放下了執著,男女之情昇華為慈悲,終於得見《兒歌三百首》中隱藏的《大日如來真經》,誦念真經後,如來現身。虛空般巨大的如來一掌打下,將孫悟空打入掌心深處,猶如一個人向內探索的過程,唯有真正深挖內心的執著,除去執著,才能獲得寧靜與清淨。降伏了孫悟空(心魔)後,陳玄奘將「無定飛環」化作金箍,戴在孫悟空頭上,也可以說是讓自己不再心猿意馬。

陳玄奘領悟了:「有過痛苦,才知道眾生真正的痛苦;有過執著,才能放下執著;有過牽掛,了無牽掛。」已然與剛開始降魔時,只懂得說教,有了天壤之別。師父幾次點化他:就差那麼一點點。雖然陳玄奘胸懷眾生,一心救度世人,但一不能體會人間疾苦,二不能勘破色相,因此在重要關頭,所說的話卻只是說教,而不是教化人心,無法觸動人心,自然收服不了河妖與豬妖。師父就是讓他在過程中去體悟,修心去執著,放下情愛,生出慈悲,才得見真經。

相較前兩部西遊敘事結構複雜、撲朔迷離,充滿輪迴轉世、不知今夕何夕的奇幻感,不少人認為《西遊.降魔篇》不若二者來得精彩。前兩部糾纏於前世今生,自是盤根錯節,難以理清;而降魔篇結構簡單、平鋪直敘,沒有什麼懸念,甚至說理都說得淺顯易懂。其實這與修煉的道理是相通的,人世的糾葛千頭萬緒,然而人的修行強調的卻是印證,重在一個行字,其根本在於是否能做到。

影片開頭天空中出現一個大大的BINGO,之後是孫悟空的金箍,似乎也意有所指。BINGO通常是中獎、答對了,那麼,導演透過這部影片要傳遞什麼訊息呢?也許他想告訴觀眾:你悟到了嗎?你降伏自己的心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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