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齋 守護「台灣百年糕餅文化」

黃一彬帶領著員工們一起為保存鹿港的糕餅文化而努力。
葉俊宏
第172期
劉佩絨
老店傳唱故事之一 -- 位於鹿港的玉珍齋餅鋪至今已有139年的歷史,不但經歷過二次大戰與國民政府遷台等變遷,隨著經濟發達,台灣引入各式西點與點心,在眾多競爭者中,老店仍然受到各年齡層的顧客歡迎,至今屹立不搖。其中究竟有甚麼祕訣?

每天清晨7時許,鹿港老街上還沒有太多行人。此時,知名糕餅老店「玉珍齋」正由第五代經營者黃一彬開啟了大門。這看似平常的動作,其實有著百年歷史。這是玉珍齋從清朝就延續至今的家族傳統,每一代負責人不但要準時開店門,還要向做餅的師傅鞠躬問早,表達敬意。

清朝時,乾隆皇帝欽定台灣的鹿港與福建的蚶江互為對渡港口,因而造就了鹿港的繁榮。當時的鹿港文風鼎盛,地方仕紳黃錦因經營米鋪與布莊,富甲一方。閒暇時黃錦喜愛與文人雅士吟詩清談,為了彰顯風雅品味,特地從泉州請來師傅,製作精巧細緻的鳳眼糕作為茶食糕點。這款入口即化的美味點心大受歡迎,在眾人的要求下,黃錦以書齋為名,於清光緒三年(1877年)創立了「玉珍齋」餅鋪。

黃一彬是玉珍齋的第五代繼承人。葉俊宏攝影

 

在時光流逝下,黃家的本業逐漸凋零,反倒是無心插柳設立的玉珍齋餅鋪,雖經歷了二次大戰與國民政府遷台等變遷,至今仍受到世人喜愛。

 

玉珍齋是承傳將近140年的老餅鋪。葉俊宏攝影

 

青年時期的黃一彬一直對於承傳家業十分抗拒。黃一彬提供


老店的傳承:
第五代繼承者 從反抗到樂意承擔

 

由於玉珍齋第四代繼承人黃振聲沒有子嗣,便收養了四弟黃森榮之三子黃一彬為繼嗣作為繼承人。而「玉珍齋繼承人」此一令人稱羨的光環,便成為黃一彬擺脫不了的枷鎖。

由於繼承人的特殊身分,被長輩們當成皇子一樣伺候著。黃一彬還記得自己二、三歲時躺在床上,阿嬤就會來幫他穿鞋襪,姑姑也會把飯菜端來餵他。但黃一彬卻絲毫不喜歡這種被人另眼看待的感受。

到國小時,黃一彬開始產生反抗心理,內心經常想:「我還想當科學家登陸月球呢!為甚麼我要被長輩來決定我的未來?」為了抗拒接班,大學畢業後黃一彬便遠赴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攻讀精算學碩士。

然而,一次偶然的旅遊徹底改變了黃一彬的想法。某個週末,他獨自開車到加拿大東部的魁北克,巧遇當地居民在做禮拜,虔誠地敬拜聖母。那是一個人煙稀少的小鎮,當地居民不是展現給外人看,而是由衷地珍視自己的傳統。

當時的景象深深觸動了他,「那是我生命中的轉捩點!」黃一彬眼睛發亮地說,他突然心生「好想回家」的念頭,想把玉珍齋的百年傳統發揚光大。 

「時常聽到日本有幾百年的餅鋪,台灣是不是也應該有更多可以讓我們自豪的百年老店?」回台後,黃一彬認定他人生的目標就是要發揚鹿港、甚至台灣的傳統糕餅的文化。

心念轉變後,接手玉珍齋對黃一彬而言,變成是一件快樂的事。

 

2000年,玉珍齋找上陶晶瑩代言新推出的小陶餅。玉珍齋提供

 

遊奕糕,讓人真的可以吃掉對方的棋。葉俊宏攝影

 

包裝結合了鹿港傳統的桌上遊戲「葫蘆問」,上面有八仙與吉祥的圖案。葉俊宏攝影

 


百年老店的變:
產品引領時代潮流 行銷活潑玩創意

 

隨著經濟發達、西風東漸,各式西點也進入台灣。在眾多選擇中,將近140年的玉珍齋至今仍然受到各年齡層顧客的歡迎,究竟有甚麼祕訣?

黃一彬直率地說:「要成為一家老店,不是甚麼都不變,而是它變得比誰都快!」黃一彬口中的「變」,是指產品隨著時代潮流走,這是玉珍齋能在漫長的時間中生存下來的原因。

清朝時,一般的餅鋪做的是大餅,要夠大、夠分量。而當時玉珍齋推出小巧的鳳眼糕就是引領潮流的創新產品。日據時代,因日本人喜愛紅豆,玉珍齋便開發了以紅豆為餡的「紅豆粒」。民國時期經濟起飛,玉珍齋研發出了芋頭酥、蘿蔔酥。近年文創風行,玉珍齋就將傳統的綠豆糕做成棋子造型的「遊奕糕」,並附上紙棋盤,頗富食趣的設計還獲得2008年百大台灣觀光特產的肯定。

在原料方面,玉珍齋也不斷地嘗試新食材。例如杏仁是從西方傳來的食材,玉珍齋也研發出了杏仁糕、杏仁粩。此外,黃一彬只要一有空,就會去歐洲參加食品展,尋找適合放在糕餅中的優質食材,先後引進不含反式脂肪與無香精的奶油讓師傅使用。

為了方便消費者能一眼看出糕餅的保存期限,黃一彬最近還與塑膠工業技術發展中心合作,預計將最新研發出的薄膜放在包裝上。該薄膜會自動感測周遭環境的溫度與時間,隨之變化顏色,讓顧客得以更加清楚掌握賞味期限。

除了在產品創新上下功夫,好的行銷手法更是關鍵。黃一彬提及,父親曾經告訴他,要看一家店有沒有未來,只要在假日時去觀察來店裡的客群即可得知。如果都是拄著枴杖走進來的,那這家店肯定維持不久。

黃一彬謹記父親的教誨,在行銷方面特別注重吸引年輕客層,讓老店保持生命力。他經常和員工們一起腦力激盪,發想新點子,成功舉辦了多次的行銷活動。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包括:為慶祝2000年跨年,推出符合年輕人口味的人氣商品「小陶餅」,由知名主持人陶晶瑩代言;2000年與全國廣播公司合作,在逢甲大學前的行人步道上舉辦聖誕節封街舞會,讓百年招牌年輕化;2006年推出可以邊下棋邊吃的「遊奕糕」,迎合年輕世代的玩心;2009年與靜宜大學觀光事業學系合作,發揮創意將玉珍齋的故事改編為年度舞台劇,公演時就一併將玉珍齋的名聲傳播到校園;2013年將鹿港從清朝流傳下來的桌上遊戲「葫蘆問」結合在包裝上,讓消費者可以將美味與鹿港傳統文化一併帶走。 


百年老店的不變:
讓客人吃到食材原味 按古法製作糕點

 

在不斷與時俱進的同時,老店仍堅守著某些不變的原則。黃一彬表示,玉珍齋沒有甚麼家傳的格言,但是父親曾告訴他要讓客人「吃到食材的原味」。父親經營玉珍齋時,曾有商人來兜售「糖丹」,父親嚴肅交代他:「這些利潤很高的不知名的東西都不要去碰!」

直到現在,黃一彬仍謹守父親的教導,購入新鮮的農產品自己加工,絕不購買市面上販售的半成品,因為裡面有多少添加劑都不得而知。例如玉珍齋要做芋頭餡料,就買新鮮的芋頭回來讓員工削皮、切塊,再加糖去熬煮;綠豆沙也是自己買綠豆回來,讓員工去殼後再製成豆沙。

熟悉的味道與回憶,是老店最令人懷念的原因。黃一彬將老師傅的手藝承傳下來,許多糕點至今仍按古法製作。例如清代受到文人雅士喜愛的「鳳眼糕」,是將糯米粉與糖粉放在地窖中經三到六個月自然發酵後,再製成糕點。這樣的製作方式,玉珍齋堅持百年不變。

玉珍齋的另一個堅持就是不放防腐劑。黃一彬說,妻子王文敏是美國密西根州立大學食品科學系碩士,深諳延長產品保存期限之道,但玉珍齋就是堅持絕對不添加防腐劑。黃文彬強調,產品能放15天就絕不弄成三個月。雖然有些客人會抱怨太快過期,但是他還是堅持按照傳統的方式做。

讓黃一彬遺憾的是,許多從清朝就承襲下來的傳統,在法令規定下被迫改變。例如過去每逢元宵節,師傅清晨4點就會來店裡做鹿港特有的傳統點心「上元圓」,一年只賣一次,8點開店門,賣到中午就回家。但如今因為不符合《勞基法》規定,只能黯然取消。黃一彬表示,如果想繼續做,雖然員工不會去檢舉,但只要被人爆料,玉珍齋很可能會被報導為血汗工廠。這是他最感無奈的地方。

 


玉珍齋師傅按照傳統方式製作喜餅。玉珍齋提供

 

黃一彬深信玉珍齋的定位,就是要替台灣保留珍貴的糕餅文化。葉俊宏攝影


老店的堅持:
不受利益誘惑 堅持小規模經營

 

2014年,台灣發生的黑心油事件不僅讓民眾人心惶惶,鄰近國家更是直接對台灣外銷的食品祭出「檔關」制裁,讓許多兢兢業業努力的餅鋪也遭受波及。黃一彬提及此事件仍是餘怒未消:「一家企業如果沒有企業良心,那它根本沒有存在價值。」他感嘆,現在已經有太多的商人為了賺錢,而把食品當化學品在做。

馬來西亞的朋友看見台灣黑心油的新聞時,還特地打電話來問黃一彬:「你們台灣怎麼會這麼黑心啊?」這讓黃一彬既痛心又憤怒:「我著眼的是台灣整個產業,MIT的聲譽是長輩們花了好多年累積下來的,台灣形象就這樣一次被毀掉了,我真的很生氣!」

2014年9月初,因二哥的餅店使用了強冠油品,彰化縣衛生局誤認為是玉珍齋並公告名單。經過查核,店面貼出澄清公告後,業績反倒增加了五成。但是黃一彬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他聽聞多家知名餅店受到牽連,看見激動的消費者把憤怒發洩在門市員工上,整個產業所受的傷害令他十分不捨。當時他特地買了一盆花請門市員工一起寫卡片,送到台北某家知名餅店,以表達支持。

玉珍齋的名聲吸引了許多自由行的陸客,眼尖的大陸商人也看見了商機,曾有人找上門來表明想買下玉珍齋,一開口就是幾十億的天價。只要黃一彬點頭,願意提供玉珍齋技術,大陸三百多家糕餅店立即就會掛上玉珍齋的招牌,而且會把大量的陸客團帶進玉珍齋,老店從此就成為陸客觀光產業「一條龍」的一環。

黃一彬雲淡風輕地自嘲:「如果我當時同意了,可能十輩子都不愁吃穿。」但他想到玉珍齋並不屬於個人,一旦答應,自己雖能過上好日子,但先祖從清朝傳下來的基業與文化,等同就此消失,成為一家以謀利為主的公司,「這太可惜了!」於是他果決地回絕了。

對於目前陸客減少的情況,黃一彬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本來就不能光靠陸客,台灣觀光業不能用高抽成、高佣金來維繫,其實這都是為了短利而消耗了台灣的形象,我覺得這樣不對。」

他曾經聽到有業者提供帶陸客團來的旅行社50%的購物佣金,甚至有人抽成高達90%。他聽到之後非常驚訝,「那這樣的產品還有品質可言嗎?對陸客或其他旅客也不能用這種方式欺騙啊!」所以玉珍齋堅持不配合旅行團抽成,對每一位顧客都是一視同仁。

保留傳統文化並非全然守舊或一成不變,反而是在食材、包裝與行銷方式上都緊跟著時代潮流走,將傳統的手藝、口味與精神保存下來。玉珍齋的定位,就是想替台灣保留珍貴的糕餅文化。抱著這份專注與執著,黃一彬相信他能讓百年老店穩步地走向下一個百年。

 

老店經營祕訣

1.    堅守傳統古法製作,保留手工製作,承傳昔日美味。

2.    配合現代人健康要求,堅持不含香精、不含反式脂肪、不加防腐劑與食品添加劑製作方式。

3.    活潑的行銷,結合鹿港傳統文化,吸引年輕世代的眼光,推廣鹿港糕餅文化,隨時保持老店的生命力。

 

玉珍齋小檔案

創設時間:1877年(清光緒三年)
創立者:黃錦
現在經營者:黃一彬(現年49歲、第五代傳人)
技術承傳:139年

大事記:
1877年:黃錦創立玉珍齋,鳳眼糕問世。
1930年:玉珍齋巴洛克式三層樓建築落成。
1993年:台中市漢口路開設第一家分店。
2003年:榮獲文建會文馨獎。
2004年:美國Discovery頻道拍攝。
2006年:榮獲鹿港端午嘉年華活動代表伴手禮。
2008年:鳳眼糕獲選經濟部台灣具代表性15大伴手禮。
2008年:遊奕糕獲選台灣觀光特產協會百大台灣觀光特產。
2009年:榮獲經濟部中小企業處中小企業創新育成中心培育優質企業獎。
2009年:台灣美食名伴手禮評選活動研發創意伴手禮優選獎。
2011年:在中華民國建國100年國慶獲邀為國慶酒會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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