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紀珠的「美麗與哀愁」

李紀珠擔任立委時主持立法院科技委員會會議。
李紀珠提供
第166期
賴宛琳
難以承受的性別成見 -- 雖然一路走來,李紀珠「不求彰顯功名,但求無愧於心」,卻也不免對男女間在職場上所受到的不同待遇有所感慨。此外,因為外表出眾,受人注意,因此李紀珠在人際互動接觸上,有更多的自我設限……

從學者到政務官、立委和金控首長,一路走來,李紀珠在專業能力上備受肯定,外人看來可謂仕途順遂。然而,身為外貌與能力同樣出眾的女性,在接受哈佛商學院及英國《The Banker》雜誌專訪時,她仍不免被問到:在職場上「是否感受到身為女性之阻礙」?而本刊訪問李紀珠時,亦提出類似的問題。

李紀珠原本的回答仍一如以往,覺得其個人沒甚麼特別感受,因為迄今為止,她表示自己從未主動爭取任何職務;而當有長官提議接任新職時,決定接下與否的唯一考量,是她是否有能力將工作做好,故而從未深入思考這樣的問題。然而,長期追隨的祕書提醒她後,李紀珠發覺在一路成長的過程中,其實確曾經歷過身為女性的一些困擾。


 
李紀珠為人處事,向來以高標準要求自己。圖為其任教政大時專注的神情。李紀珠提供

 

為國家省千億
卻被形塑成兩個女人的戰爭

時間回到2005年一樁轟動當時的新聞事件。為了讓台灣經營不善的金融機構順利退出市場,以穩定金融信用秩序、健全金融環境,行政院推動「金融重建基金」(RTC)條例修正案。當時的財政委員會召集委員劉憶如與新科立委李紀珠各提不同版本。

這兩個版本在賠付原則及賠付金額方面,均存在很大差異。劉憶如認為只要是問題銀行欠的債,政府都應該拿納稅人的錢去賠;但李紀珠則認為,問題銀行所積欠的債務,其中有一部分是來自於金融財團利用已經存在的問題銀行來進行套利而產生的負債,這部分不應該動用無辜納稅人的錢去賠付,「因為金融財團的專業就是金融,應該很清楚哪些是問題銀行。當金融財團基於自身的利益,出借資金給問題銀行,這部分怎麼能夠拿無辜納稅大眾的錢去賠付呢?」李紀珠認真地說。

而這兩個版本賠付金額的差異,根據金管會正式回文給李紀珠的統計資料指出,若依李紀珠的法案,將可合理地為政府節省新台幣1,164.57億元(若扣除當時爆發超貸弊案的中興銀行賠付,也能為政府省下514億元),顯見這兩個版本在賠付原則與金額上都有很大的差異。李紀珠認為,一般人稍加認真了解,都能夠明辨何者較為合理。

最後,立法院通過了李紀珠提出的法案版本。她感謝所有委員的支持之餘,也坦言推動過程中所面對的壓力與汙衊,絕非外界可以想像。

令人痛心的是,不知是有人刻意誤導或是媒體炒作,當時的報導並未專注在兩個法案的重大差異,反而將之塑造為「兩個女人的戰爭」,模糊了焦點。甚至有媒體聽信一面之詞而中傷李紀珠,雖然最後有道歉,仍令她感到十分遺憾。

回憶往事,李紀珠表示,由於當時她初入立法院,對於立法院的程序、人事、其他委員及跑立法院的媒體都不熟,也沒有機會進入財政委員會;反之,劉憶如已連任二屆立委,又擔任財委會的召集委員,對於其他立委及媒體都比較熟悉,因此當有人有心或無意地將專業的法案之爭,引導為「兩個女人的戰爭」時,就造成她推動法案過程中很大的阻礙。畢竟有些立委不了解個中原委,因而不希望介入「兩個女人」的爭議。

當時的李紀珠,不僅需要白天一一去拜訪每位立委,解釋其法案的合理性,晚上還要寫文章投書報章雜誌,向社會大眾說明她所提法案的本質,不但幾乎沒有六、日休假,每天也都忙到半夜才離開立法院。但想到這筆上千億的預算將被這樣不合理的使用,且當時的政府又以預算困窘為由,停掉一年才五億元的兒童營養午餐補助,念及此,李紀珠決定選擇不忍讓迴避,也不花時間對外澄清,而將全部心力投注於法案的推動。

如今思之,李紀珠淡淡一笑說:「如果我是男性,相信當時外界不會將這樣嚴肅且有重大意義的議題,炒作成『兩個女人的戰爭』而模糊焦點。最後通過我的版本時,可能我也會獲得很高的掌聲,因為我的法案幫國家合理地省下了這麼多的錢,也不會被外界冠上『兩個女人的戰爭』這樣膚淺的標題。」

這種錯誤的印象甚至延伸到之後劉憶如入閣時,媒體竟然以「想當然耳李紀珠一定會心生不平」,繪聲繪影地捏造了一篇子虛烏有的報導──〈李紀珠淚灑老蕭(編按:指副總統蕭萬長)辦公室〉。雖然該媒體後來公開向李紀珠道歉,卻已讓她進一步感到挫折。於是李紀珠再度選擇逃避媒體,專心於公務,卻反而又被外界形塑成「高傲」形象。

向來以高標準要求自己的李紀珠表示,她從不會主動找仍在高位的長官,亦畏於與媒體接觸,這點可能是身為公眾人物很大的致命傷。來到台銀後,因為好友的不斷規勸,身為公司負責人,為了公司的宣傳,李紀珠只好學著接觸媒體,和媒體進行溝通。

雖然一路走來,李紀珠「不求彰顯功名,但求無愧於心」,但也不免讓她對男女間在職場上所受到的不同待遇有所感慨;也對部分媒體消費女性的態度,以及對嚴肅的國家政策議題進行煽動炒作的手法,感到失望。

 

 

「最美麗」的哀愁

終年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投注在工作上,歷任每個職務時也都獲得非常多獎項的肯定,但外界在介紹李紀珠時,總喜歡在頭銜上另外冠上「最美麗」三個字,這點讓一向擇善固執的李紀珠也覺得很無奈。

翻開李紀珠的經歷,擔任政大教授時,曾獲得政大傑出研究教授獎及被學生評選為教學最受歡迎的教師;擔任立委時,也被《天下雜誌》及《商業周刊》評鑑為第一名的財經立委;上任台銀董事長後,則帶領台銀獲利連創新高,資產品質歷年最優,更讓台銀氣象一新且屢獲大獎肯定。但外界在介紹李紀珠時,總喜歡稱她為「最美麗的教授」、「最美麗的立委」、「最美麗的董事長」。她十分感慨,這似乎驗證了:一個美麗而專業的女性,要用更多傑出的成果來證明自己的能力,別人才會稍稍挪開對外表的注意力。而一般男性可能就不會有這樣的困擾。 

此外,也因為外表出眾,受人注意,因此李紀珠必須在人際互動接觸上,有更多的自我設限。認識她的人都知道,李紀珠除了公務外,就是在家陪母親及家人,極少在外參加應酬活動,這也更加深外界誤認她「高傲」的形象。

李紀珠的「美麗與哀愁」,或許更值得外界深思。台灣如今已經選出第一位女總統,社會大眾對於女性在公眾領域的表現,是否也該徹底摒棄性別成見,給予真正公平與專業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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