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

為所當為 陳為廷挺身對抗不公

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士班四年級學生陳為廷。李唐峰攝影
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士班四年級學生陳為廷。李唐峰攝影
第121期
謝柏

旺中併購案延燒全台,使得社會瀰漫著一股疑慮與不安的氛圍。由中研院副研究員黃國昌及多位學者在NCC前發起的抗議行動,更成為後續「走路工」事件以及學生群起走上街頭的導火線。

其中,由清大人社系學生陳為廷轉載「走路工」的截圖畫面,揭發《時報周刊》疑似自導自演,則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僅是學生,甚至台灣全民意識就此全面引爆,社會大眾赫然發現:原來媒體霸凌已然走出電視,蠻橫地充斥在你我生活之間。

陳為廷是何許人也?在整起事件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造成了怎樣的影響?

跨出圍牆關懷社會的高中生

生長在苗栗的陳為廷,國中時偶然讀到楊照《迷路的詩》。這本楊照的散文書代表作,出版年代雖然久遠,至今影響力依然不減,持續感動著無數熱愛文藝的青年學子。書中內容主要是介紹80年代初,少年初萌的青澀戀情與校園生活的迷惘與騷動,而年輕人對權威的反抗、對政治及歷史真相的質疑,則潛伏全書。

對書中情境羨慕不已的陳為廷,在考上建中後就加入校刊社,並在高一下開始採訪寫稿。當時學長建議他深入瞭解寶藏巖拆遷事件,過程中除了遇見很多人以外,更重要的是,他發現媒體報導與實際狀況是有落差的。這也開啟了陳為廷關注社會以及其後進一步走上學運之路。

雖然未能參與1990年的野百合學運,陳為廷在採訪一些當時的學生領袖後,開始慢慢瞭解到,這些社團還在,只是大都把關注焦點轉移到台灣底層社會罷了。此時學長也開始帶他們到樂生療養院關注社會議題,高三時甚至也到過馬英九住家抗議。

由野草莓運動看見一個陌生的台北市

高一下,國科會舉辦了「高中人文社會科學營」,這是建中、北一女、成功、中山等高中的菁英培育計畫。雖然這計畫讓陳為廷透過網路結識了更多的人,但他卻不懂,為何國家都把資源給了明星高中的學生?陳為廷暗想: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投資報酬率高吧!倘若他只是一個對相關議題有興趣的一般高中生,就得不到國家的資源了。除了感受到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外,陳為廷心中還藏著一個問題,他不理解:為甚麼苗栗當地的抗爭活動都沒人關注?

以上兩個問題,促成陳為廷返鄉回苗栗家鄉後成立青年組織,想將資源分享給在地的學生,並組織大家一起來關懷地方議題。其實,這類青年組織之前並不是沒人帶,只是結合起來之後,從之前的單打獨鬥變成相互聲援,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在陳為廷高三學測前,台北市爆發了野草莓學運。對學運毫不關心的他,一天早上要上學時,意外地發現馬路不但被淨空,還架設了一堆拒馬。不過短短一站的距離,居然左繞右繞就是無法順利通過,讓他被迫只能繞遠路改搭捷運。面對這樣一個陌生的台北市,給了陳為廷更大的動力去瞭解野草莓運動,而且開始參與靜坐。就這樣整整一個月,每天過著早上上課,下午就跑到現場參與活動的日子,也認識了更多的學運人士。

大學由於就讀的是清大人文社會學院,陳為廷進一步把學生帶進農村,並參與全國關注的苗栗大埔事件。他不但深入作訪查、協助整理資料,也跟著農民一起抗爭。

有趣的是,當被問及自己的努力是否能促成苗栗地方生態的改變時,陳為廷略帶靦腆的回答:「毫無改變。」但是,從他堅毅的眼神中不難發現,陳為廷投入社運的決心並不因此而有所退卻。

大二時,因為前六四學運領袖王丹前來清大開課,並在各校串連一批關心中國的學生成立「台灣學生促進中國民主化工作小組」。陳為廷雖然不是小組成員,但也支持參與相關活動。對於如何促成中國轉變成公民社會,他認為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因為中國根本沒有公民社會可言。

這一年大家一起對抗的媒體巨獸

目前也在聲援華隆罷工案的陳為廷,因為轉貼一張網路截圖,意外地捲入旺中併購案。

7月25日NCC有條件通過旺中集團併購中嘉系統案後,學者黃國昌和其他群眾便到NCC抗議,卻意外爆發「走路工」疑雲。因旺中集團旗下的《中國時報》、《中天電視台》及《時報周刊》大幅報導25日現場有白衣女子發錢給參與學生,質疑與當天號召發動到NCC抗議的黃國昌有關,要求他提出說明。黃國昌回應對「走路工」情事「毫無所悉」,但未被旺中集團所屬的媒體接受,連續數日以報導攻擊黃國昌。

28日下午,陳為廷在臉書轉貼一張中天新聞截圖畫面與《時報周刊》副總編林朝鑫的對比圖片,該圖中,《時報周刊》副總編輯林朝鑫被發現現身在抗議旺中購併案隊伍,因而被質疑此事為旺中自導自演。當晚,陳為廷便遭到林朝鑫威脅提告。林朝鑫更連日與名嘴不斷上中天談話性節目,輪番攻擊陳為廷。諷刺的是,林朝鑫曾在2007年自導自演,製造胡瓜涉嫌行賄法官的檢舉函假新聞事件。

那時還不認識林朝鑫的陳為廷,在當天晚上與學運社團的友人檢視影片,確認沒有彼此認識的人後,開始懷疑內情並不單純。而大家也覺得這件事是一個凝聚共識的好機會。在討論後,決定先由陳為廷召開記者會,並在記者會隔天再發起一個大的集會到中天抗議。

至於親友如何看待這整件事?陳為廷有感而發說道,整件事家人都在電視上看到了,而且看的都是中天的說法,只是不敢打電話問他。就在要上中天抗議的前一天晚上,只有舅舅打電話來問他:「鬥得過財團嗎?」

這整件事對陳為廷而言,是一個全新的體驗。令他覺得恐怖的是,媒體在抹黑前不會問你,排山倒海而來的片面之詞,更讓他感覺自己「就像隻小蝦米在對抗大鯨魚」。

不肯示弱的陳為廷選擇勇敢地站出來抵抗,卻也在過程中深刻體會到:這樣的無力感,將來隨時可能會發生在任何一個市井小民身上。此時他也才瞭解,那些在街頭抗爭的人之所以流淚,並不是他們不勇敢,而是在抵抗的過程中,發現自己的無力與不甘心……

媒體霸凌是不可忽視的黑暗力量

至於旺中事件跟以前所參與的運動有甚麼不同?陳為廷一陣靜默後表示,以前參與的活動有明定的受害者,然後大家一起去幫助對方。但媒體壟斷後的受害者太廣,很難找到特定的對象。以往的運動,資本家與國家常是明確的抗議對象,但旺中集團不完全屬於資本家與國家,但又同時是資本家與國家的綜合體。而這背後的國家很可能是台灣,也可能是中共,所以影響力更大,受害者自然也更廣。

另外,旺中事件是近年來最多學生聚眾抗議的一次。野草莓一開始也才五、六百人,在許多抗議者被警方抬走後,第二天才增加到上千人。而這次由於面對的對象與組織都是空前的,更複雜,自然也更需要長期支援。

最後,陳為廷感性地表示,現在的台灣,不管是在哪個世代,總有人關心各式各樣的議題。加上擁有網路這個媒介,更能在短時間內達到眾多網友參與的效果,同時大家也越來越深入地方的議題,而這在以前根本是種奢望。從旺中併購案及鍾鼎邦遭到中共非法關押這些事件,也可以看出這個世代的年輕人,對很多事在某種程度上是有底限的。對未來,陳為廷並不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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