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試

▲鄉居。
第228期
文、攝影⊙劉惠宜
劉惠宜
在山村長大,中學讀音樂班,大學念英語系,於香港中文大學取得EMBA學位。充滿好奇,勇於嘗試。一雙眼,看著社會百態,直視內心。在典籍與大自然陪伴下,抒寫一篇篇真誠雋永之作。曾任廣播電視記者、主播、節目主持人、業餘音樂演奏者。更重要的是,還燒得一手好菜呢!

每個人的人生功課不同,孤獨感的處理,是我一個主要的課題。返鄉,居家上班,讓我暫時得以逃脫這項試煉,避開那緊迫盯人、出其不意的突襲。我發現回家後沒聽過古典音樂,因為不需要它的護持,心情也很好。家庭生活,對一直與家人同住的人來說,好像本該如此,一切都是那麼平常,平常到無感。也許只有長期離家、獨居的人才能體會,最自然、沒有摻入後天矯飾、發自天性的互動,只存在家人間。

回家,帶給我腳踏實地的幸福,疫情的肆虐反而彌補了長久以來渴望的天倫之樂。在北部,一個人在屋子裡,得費力規劃、刻意安排,小心翼翼地對待生活,以安然度過與自己的相處,以免稍有不慎,心情烏雲罩頂。而鄉下的透天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空間,可以待在自己的窩,也可以踏出房門相聚,幾句家常話、做著家常事,感到歲月靜好,原來時光可以這麼友善!

就在我全心全意地享受著家庭之樂與盛夏涼風之際,突然,門一開:

「姑姑!」

姪女拖著大行李箱,回鄉下避疫。起居空間更動,生活自此變調。

住在二樓的房間像在路邊紮營,車子川流不息的轟隆聲、鄰居走動交談嬉鬧聲,聲聲入耳。夜半時分,車子由遠而近的尖銳呼嘯,使我數度驚跳嚇醒!我捂著險被刮破的耳膜,蜷縮在被子裡。失眠,使我內心嚴重暴躁,像一枚隨時可能被引爆的炸彈。

沒想到快樂這麼脆弱,須要時間、空間,各方面的條件同時俱存,才能支撐得起來。才剛吸吮著愉悅的汁液,下一杯就被端上苦水侍候。我考慮回台北,但迎接我的就是那四面牆與真空般的靜寂,這裡又吵得讓人抓狂,簡直想以嘶吼回應──生活就不能像調味料,自主調控分量,如意訂製嗎?

獨自面對生活的恐懼打從心底升起,在我感到慌亂前,再次地感知到生命課題的不可逃避。

記得以前到日本旅行,在大仙院看到一句話:Each day in life is training, training for myself.(見182期《古寺奇遇記》一文)生活裡遇到的人或事不會總是隨機、偶然無序的。為什麼是你遇到而不是別人?上天安排的各種客製化測試天衣無縫地出現,再平常不過的日子裡實則處處充滿了鍛鍊與訓練,只是人不自覺。一日不過,時時重考,不是鑽到被子裡就可以解決的。當考題出現時,辨識它,迎戰想像的恐懼,讓自己勇敢應試。也唯有如此,才能把握每一次昇華、更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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