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經驗

市场机制常是不负责任的借口

台湾油品市场主要的供应者只有中油和台塑两家,是双占而非完全竞争市场。经济学上没有什么理论主张说政府不管而让市场自己去运作是最好的办法。
台湾油品市场主要的供应者只有中油和台塑两家,是双占而非完全竞争市场。经济学上没有什么理论主张说政府不管而让市场自己去运作是最好的办法。
第14期
陈博志

经济学有些道理很精致,也很有价值。然而代表这些精致的道理之用语,却常被一般人,甚至经济学者滥用。不少人在一些不符合这些道理的假设之情况,也随便用这些经济用语或道理来推销它们很可能不适宜的结论。「市场机制」就是最近很常被有意或无意滥用的重要观念之一。

市场机制只适用于竞争市场

经济学在一些严格的条件下,可以证明由市场决定的价格和产量是对社会最有利的价格和产量。根据这个分析结果,当产业的实际情况符合这些条件时,政府不该对市场进行任何干预,应该要尊重市场机制,市场本身的力量自然会带给社会最大的利益。这就是目前国内外很多人常讲要尊重市场机制时所依据的道理。

这种市场机制可让社会得到最大利益的情况,经济学上称为完全竞争的假设。完全竞争的假设之一是有很多厂商同时存在,而且不互相勾结,因此个别厂商都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影响价格,只能根据市场决定的价格来生产和销售。在这样的假设下,厂商努力的方向是要设法降低成本,而且每生产一单位产品所要多花的成本若比售价低,就会多生产这单位产品来得到多一点的利润。这样的假设使厂商相互竞争的结果,只要价格偏高,生产就会大量增加而把生产成本拉到差不多等于价格。生产者不会故意减产来拉抬价格(因为他做不到),消费者也不会受到剥削。这种不会剥削的结果,也使市场机制能被一般人接受。

不过,当市场的结构不是完全竞争的时候,让市场力量或市场机制决定产品价格和产量的后果却不只是未能带给社会最大的利益,通常还可能出现厂商故意少生产以抬高售价,并使消费者受到剥削的结果。一般人常说要薄利多销,也就是卖便宜一点可以多卖一点。但当某种产品只有一家厂商生产时,这句话就可能被厂商倒过来运用,也就是卖少一点就可以卖贵一点,而只要贵得够多,虽然少卖一点却可以得到更大的利润。这个一家独占某种产品市场的厂商,也就是所谓「垄断厂商」不会因为成本低于售价就继续扩大生产,反而可能为了要让每单位产品赚更多利润而限制产量以抬高价格。而当「独占」厂商用这种方式来赚更多钱时,消费者只能买到更少东西而却要付更高的价格。所以不只经济学理可以证明这种情况对整个社会不利,消费者更是明显受到剥削。换句话说,在这种不符合完全竞争假设之情况下,照市场机制运作的结果是消费者被剥削而厂商得到暴利。

独寡占市场容易剥削消费者

即使某产品不只一家厂商生产,只要生产厂商不是很多,它们就会认为自己有影响价格的能力,或者联合起来可以有影响价格的能力。所以厂商们就不会只是努力增加生产来相互竞争,反而会设法影响价格。这情况国人最常听到的就是所谓「联合垄断」,也就是所有厂商讲好一起减产而抬高价格的情况。其他还有各种厂商之间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相互勾结或斗争的情况,也都不符合前述完全竞争的假设。因而其中市场机制的运作也就常违反社会整体的利益,并让消费者受到伤害。

尽管经济学理清楚指出,在这类不符合完全竞争之假设的情况,也就是经济学通称为「市场失灵」的情况下,市场机制常会违背社会利益,但很多人还是不管实际的情况如何,就把市场机制当成解决所有问题的手段。这除了是可能出于对经济学的无知之外,更可能是在逃避责任。政客们和学者们只要把问题丢给市场机制,就不必去思考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怎样,同时万一做不好而出问题时,这些人也都可以将责任推掉。

以我国的油品市场为例,我们主要的供应者只有中油和台塑两家,是双占而非完全竞争市场,经济学上没有什么理论主张说政府不管而让市场自己去运作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政府完全不管而让两家的经营者为追求自己的利润而竞争,则两家很可能的做法就是暗中勾结或联合垄断,以把油品价格拉高。消费者和社会总福利将当然会因而受害。由于中油是国营事业,经营者不太可能明目张胆和台塑勾结。不过以往台塑的定价常跟着中油调整,因此让人看起来也有点像是在联合垄断。

台湾油品市场缺乏市场机制

而这种只有两家厂商的市场,厂商不勾结时也仍能影响价格,因此也不会像完全竞争厂商那样只要成本低于价格就扩大生产,所以消费者仍会受到剥削。这两家厂商甚至会有时勾结、有时相互斗争,以争取各自最大的利益,而其结果也不会符合全民及消费者的利益。由于中油是公营而有种种法令、人事、以及政治的包袱,而台塑却是经营灵活的民营大企业,因此若让两家厂商自由勾结或斗争,或者说放任市场去运行,结果可能是全民受害而民营企业获得暴利。

最近也有人把让中油的价格反应其生产成本称为遵守市场机制。但由于中油有公营和冗员的包袱,设备又老旧,其成本极可能高于台塑,所以在中油售价反应成本及预算盈余的情况下,台塑用同样价格销售即有甚高的利润。若在完全竞争市场,低成本的厂商将会增加生产而迫使价格下降,并使高成本厂商亏损和减产。这是市场机制让高效率厂商多生产,并让消费者买到便宜货的机制。然而在中油和台塑这种双占或寡头垄断的情况下,台塑并不见得会增产降价,它反而可能照中油的价格销售而取得更大的利益。这在人民的眼中就是政府的订价保障了台塑的暴利。用「尊重市场机制」来为这种让民营企业获利的政策辩护,乃是滥用经济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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