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般人的觀念，國際商務談判非常專業也非常理性，各國的外交部或商務部人員，幾乎沒有例外，都是名校出身經過多年歷練的優秀人才。這些嫻熟於商務談判的專家，碰到一個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對手時，會演出甚麼好戲嗎？是的，就是精彩無比的美中貿易談判。
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劉鶴，多次率領團隊進出白宮進行貿易協商，並曾以國家主席習近平特使的身分，傳達習的親筆信，希望雙方各退一步，誠意十足。按照今年2、3月間的報導，中國方面表示兩國經貿團隊進行了富有成效的談判，在貿易平衡、農業、技術轉讓、智財權保護、金融服務等方面「取得積極進展」。川普總統也表示他與習近平有著「密切且強而有力的關係」，當前兩國關係十分良好，經貿磋商「取得巨大進展」。
言猶在耳，川普突然於5月初表示中國破壞約定，將付出代價。他在Twitter推文說，將針對中國輸美2,000億美元的商品關稅從10%調升到25%。此文一出，舉世震驚，全球股市重挫，一夕之間市值蒸發相當於新台幣40兆，中國股市更是一片慘綠哀鴻遍野。中國方面大惑不解，連忙派劉鶴再度赴美溝通，只是這次不再具備特使身分了。
川普談判手法：毀滅邊緣策略
但英美等國的媒體、時勢分析家卻很清楚，這是川普最擅長的談判手法：毀滅邊緣策略（brinkmanship）。Brinkmanship一字出自1956年時任美國國務卿的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在談論他的外交政策哲學時所說的一段話：「把狀況推進到戰爭邊緣卻不掉入戰爭的能力，是必備的藝術。如果你不擅此道，戰爭就無可避免。如果你想要逃避，如果你害怕走到戰爭邊緣，你就輸了。」這個概念被杜勒斯的政治對手譏為「brinkmanship」，從此廣為流傳。
這策略簡單說，就是不顧一切把狀況推進到毀滅邊緣，讓對手清楚知道，如果不退讓的話就會發生大災難。賽局理論稱之為汽車對撞或是膽小鬼賽局（chicken game）：雙方高速開車迎面相向，誰先把方向盤轉開誰就輸了。理智的人通常是輸家，因為保命要緊。只有不按牌理出牌的狂人才能勝出，而川普正是個中高手，尤其是他開著美國這輛超級無敵大車！
大家都知道貿易戰一旦開打，對雙方而言都是大災難。中國原本外銷美國的經濟動能將消失殆盡。除了經濟成長遲緩之外，更可怕的是廠商接著將大量倒閉或外移，失業人口於是快速增加，進一步引發股市和房市崩跌危機。美國方面的問題也許沒有中國那麼劇烈，但也不容小覷。原本價廉物美的中國進口商品課重稅之後，廠商的成本和民生物資價格將節節攀升，導致中小企業與基層民眾的生活受到影響。
根據世界貿易夥伴公司（Trade Partnership Worldwide）的估計，現有已開徵25%關稅的2,000億美元商品，加上其餘的3,000億美元中國輸美商品關稅如果上調至25%，將威脅超過200萬個美國工作，四口家庭每年開支平均增加2,000美元，美國GDP也會減少1%。固然美國可以尋求印度或越南等國的替代商品，但中國這麼大的量體，一下子要填補缺口恐非易事。此外，如果中國報復性限制美國黃豆等農產品的進口，也將影響美國農民的收入。除了成本因素之外，結構性因素更難估計，特別是高科技業的供應鏈與中國密不可分，一旦貿易戰開打，美國高科技業會蒙受無法預期的損失。
總之，儘管貿易戰對雙方都會產生嚴重創傷，但這就是川普所要的效果，尤其是雙方多次往來，經過好幾個月的協商，最後還是破局，讓中國陷入貿易大戰危機，更能顯示習近平的無能，沒法搞定川普。只要中方害怕了，就有利於川普提出多項要求。
▲川普與習近平預計在2019年6月底的日本大阪G20峰會上再度碰面。圖為2017年7月8日川普與習近平出席在德國漢堡舉行的G20峰會。Getty Images
川普欲重振美國士氣
美國希望中國讓步或改善的項目，除了表面上的貿易逆差、惡性傾銷等問題之外，主要還是智財權的保護、資訊安全、美國企業在中國的投資受到保障和公平對待、開放中國市場等。中國在5G等高科技的崛起，已構成威脅，美國必須有所行動。當然，川普總統個人最想要的，還是讓美國人民看到中國在這次貿易戰當中退讓屈服，此舉可以重振美國人的士氣，同時展現川普的超高能力，這才是關鍵。
最近川普總統繼續加碼，希望習近平參加6月底於大阪舉行的G20高峰會與川普會晤，否則他將對另外3,000億美元的商品課25%的關稅。截至筆者完稿的此時，川普得意地在Twitter上宣告，習近平已經答應此次的會晤。很清楚了，川普就是開著一輛超級大車重踩油門往習近平的車子衝過去了，正等著看習近平如何讓步。
如果習近平理智地打方向盤讓開道路，那勝負已成定局，川普大獲全勝。或許川普事後還會盛讚習近平的英明睿智。但如果習堅不退讓，美國和中國這兩輛大車會高速相撞，造成全球經濟和股市的大災難嗎？
筆者的淺見是，brinkmanship和chicken game畢竟還是有些微的不同。據說chicken game最先是加州青少年玩的，他們血氣方剛，時有互不相讓導致兩車撞毀的慘劇。而brinkmanship一如創始人杜勒斯國務卿所說的，是一種藝術，推進到戰爭邊緣卻不掉入戰爭！這些政治高手總會在千鈞一髮之際，以我們想像不到的方式把狀況解除。
我們繼續看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