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謊言各自表述的惡果

辜汪會談的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先生(左),曾親口說過沒有所謂「九二共識」。圖為1998年第二次辜汪會談,右為海協會會長汪道涵。Getty Images
第197期
陳博志
作者為前經建會主委、總統府國策顧問、台灣大學經濟系主任暨經濟研究所所長。現任台灣智庫榮譽董事長,為台灣經濟發展與國際金融專家。

謊言常非固定不變,而是帶有動態變化。古代就有「曾參殺人」和「三人成虎」的故事,現代也有人說謊言多說幾次就成為事實。人們也常要用更大的謊言來掩飾說過的謊言。若謊言不是自己一個人說,而是由不只一方各自表述,那各方的不同目的及互動就會使謊言有更多動態的變化,而這變化通常是朝勢力較強或者較敢說謊一方的利益移動。較弱的一方萬勿以為接受乃至跟著對方現有的謊言就可平安無事,傷害更大的謊言總是會一再出現。「九二共識」、「一中各表」就是這樣的謊言。

「九二共識」是個虛構的謊言,兩岸在1992年並不曾達成這樣的共識。不只當時主政的李登輝總統說沒有,我也曾當面聽辜汪會談的辜振甫先生親口說沒有這種共識。編出「九二共識」這名詞的人士後來也承認這是他編出來的。所以誠實而頭腦正常的人都可知道這是個謊言。  

為何要「各自表述」?

謊言卻還有那麼多人繼續講,主要就是有「各自表述」這個尾巴使有些人以為能用這謊言欺騙對方,或者欺騙其他人。台灣有些最初主張「九二共識」的人可能以為「各自表述」就是自己可以有一些和中共不同的說法,甚至可以有一些在內心中的主張不必明講,用「九二共識、一中各表」這個模糊的說法就可以騙過中共而得到和平。也有些主張「九二共識」的人則不是要欺騙中共,而是要欺騙國內人民說我們可以有我們自己喜歡而和中共不同的說法,從而騙更多人民接受「一個中國」。畢竟國民黨和其他人士早有「文化的中國」或「歷史的中國」等等的非國家的一個中國之說法。

相對而言中共似乎較誠實一點,他們只講「一個中國」而不講「各自表述」。他們也在一些場合否定了「各自表述」。不過中共不是比較誠實,而是比較有實力所以話可以講得比較直接。台灣有些人選舉前說只談經濟不談政治,但當選之後實力上升或票已騙到,就開始講「九二共識」。國民黨主席甚至說「一中各表」不能在中國前面講,也就是知道它只是拿來講給台灣人民聽的謊言而非和對岸同有的共識。

這幾年也有很多非政治人物的一般台灣人民說支持「九二共識」。這些人有些可能真的希望有個可「各自表述」的共識,有些可能是被騙或被迫而支持這個謊言,但也有很多人是想要用這句話騙中共。天真的台灣人以為心裡雖不贊成但嘴巴說說無妨,以為騙騙對方可以免除被欺負甚至被栽贓的罪名,或者是可以靠對方發大財。多年前某大企業在中國工廠的會議室裡掛著企業領導人和中國領導人大幅的合照,他們說這像是驅鬼的符仔,可以阻嚇一些來找麻煩的中國官員。現在和中國有生意往來的台灣人也把「九二共識」看成像咒語一樣,口中唸唸有詞可以驅鬼。善良的台灣人也許包括蔡總統在內就因體念大家怕鬼,而以為咒語不管真假都唸唸無妨,不要指責唸咒的人。  

「模糊」只是強悍者的工具

然而「九二共識」這個謊言咒語騙不了鬼也騙不了中共。中共操作謊言的技巧和態度之強悍,恐非台灣人或中國台灣人所能比。想用「九二共識」就騙中國難免不被反將一軍。想要欺騙中國的結果只是欺騙到台灣人民和自己。這從中共只講「九二共識」而切掉「一中各表」已可證明。

而中共長期以來的談判技術,更顯示這種謊言將反被中共利用來壓迫台灣。美國情報研究早就指出,中共的談判技術之一是先有模糊的共識,然後咬住堅持他們要的部分寸土不讓,而忽視其他部分,並對他們要的部分得寸進尺做進一步對他們有利的解釋及附加,而使所謂共識逐漸變成他們的主張。中共對「美中三個聯合公報」就一直想做這種扭曲,也把有些國家和中國建交時所說之「認知中國的一中主張」扭曲成承認一中。國民黨和台灣人民若想用「九二共識」這謊言欺騙中共,結果只會欺騙到台灣人民和自己,而且讓中共能藉以再做得寸進尺的壓迫。

有些人不了解中共這種得寸進尺的謀略,以為口頭順著中共說就可以騙過他們而做生意賺大錢,甚至可以讓台灣維持現狀。但由這些年的發展可看到,「九二共識」的「一中各表」已經被中共刪掉,國民黨主席也已說不能對中國講「一中各表」。被迫向中國宣誓的商人已從模糊的承認一中或九二共識變到要說自己是中國人和中國台灣人。本來可用「台灣」的航空公司及觀光飯店文件和網頁現在只能用「中國台灣」。以中共這種得寸進尺的謀略,想要用「九二共識」、「兩岸一家親」、「兄弟之邦」、乃至「維持現狀」等等模糊的字眼欺騙中共,都只是自欺欺人,逃不了中共進一步的壓迫。模糊的說法最後常變成可由強悍者任意解釋的說法。

▲1959年3月中共解放軍進軍西藏,圖為西藏人於1959年3月31日在紐約聯合國總部門口呼籲,以支持西藏人民。Getty Images

 

縱容謊言會讓謊言成為事實

我們不只由台灣的歷史演變,也可以由和中國相關各地的橫剖面比較,來看中共得寸進尺的謀略。中共曾說了解台灣人當家作主的意願,台灣的一國兩制將比已接受一國兩制的香港多很多自主性,甚至可有自己的國際關係和軍隊。這在表面上看來好像中共對台灣較好,但仔細想想中共為何要對台灣比對香港好?為何中共以前對香港承諾的也比現在實際給的更好?香港現在不只司法的終審權在北京,中共力量和思想也已明白介入香港的各種事務。

而圖博(西藏)本來歷史上就不屬於中國,種族也非中國既有人種,中共當年入侵時說要給予高度自治,甚至流亡在外的圖博領袖也說不追求獨立,理當是中共最該給一國兩制的地方,中共卻進行嚴格的控制,幾乎一點自由都沒有。台灣、香港、圖博的差別,不在於誰比較會順著中共說謊就可以得到較好的待遇,而是誰已被控制得較多就要失去更多的自由而得到較差的待遇。這些歷史和前車之鑑充分顯示跟著中共說謊只是自投羅網。

有中國人士進一步說,在中國內部的中國人更慘,劉曉波和很多有自由思想的人士及法輪功信徒被抓被殺,很多有錢人包括一些「首富」和范冰冰們都可隨便被抓和奪去財富。甚至馬雲這種世界級的企業家也要被迫交出經營權。所以台灣人不要想用甚麼話來騙中共,「九二共識」那類說法是騙自己和台灣人民更陷入中共之控制的謊言。

對於那些附和中共謊言的人,我們不可因為他們可能是被迫就不予批評。我們的縱容將使更多人被迫講更大的謊言,而使謊言漸漸成為事實。我們不宜講模糊的話或謊言,而應明確講出我們對自由和人權的堅持。台灣人民不管主張統或獨都應該透過正面的批評和建議,來促成中國自由人權的改善,將來的統或獨才有更符合台灣人民和中國人民的幸福利益。順著國民黨和中共「九二共識」那類自欺欺人的謊言,不只將進一步傷害台灣,也降低台灣促使中國民主自由進步的能力,對整體被中共統治和威脅的人都是不利的。中國若想做世界的領袖,應以王道精神尊重全人類的自由人權,而非以霸道的作風和各個擊破的手段逼別人附和其謊言,否則別人遲早會以集體之力戳破那些謊言。而中共內部累積的謊言習性,也將成為其由內腐蝕崩潰的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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