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搖滾

閒談C/P值的商業文化

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把C/P值概念用到擇偶上,選女友就像選購單眼相機一樣。Getty Images
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把C/P值概念用到擇偶上,選女友就像選購單眼相機一樣。Getty Images
第124期
林茂昌

一位老友自美國回來,問我說:「甚麼叫『這家餐廳的C/P值爆表』?是不是很好吃的意思?」我聽了不覺莞爾,並花了點時間為他解釋。C是成本(Cost),P是性能(Performance),而C/P值一般就叫「價性比」或是「性價比」,表示你付出一元所得到的性能是多少。習慣上,C/P值越高越好,表示你同樣花一元,買到的商品性能比較好。

C/P值爆表的概念

起初,台灣一些電腦玩家喜歡在評比或選購電腦時用C/P值這個概念,表示在同樣的性能下,要選價格較低者;或是在同樣的價格上,要選性能較高者。但在語意上,通常就是指「便宜又大碗」的意思。而「C/P值爆表」就是「宇宙無敵超級便宜又大碗」。

漸漸地,這個用語擴及到各種3C產品,如照相機、手機、印表機等。然後一轉眼的工夫,幾乎所有東西、事物都可以用C/P值來描述。最常見的有日本料理、燒烤店等餐廳;汽機車;旅遊行程;化妝品、服飾;學校課程等無奇不有。有時還真叫人看了哭笑不得,例如:「同一門課,請問A老師和B老師哪個C/P值比較高?」

C/P值作為一種策略

理論上,以C/P值來做消費決策,或是更廣義的經濟決策,並沒有甚麼不對,這是一種理性的行為。譬如說,我們在選購實用類型的商品時,通常不會選最好最貴的,也不會選最差最便宜的;我們總是選功能還算齊全,價格卻相對便宜者。

但C/P值的特異功能可不只這樣而已。我們可以把C/P值當成萬用的銷售話術和策略。一個平庸、沒有特色的產品,只要把它的功能和規格列出,和最高檔與最便宜的類似商品做比較,就可以用高C/P值為訴求,打動消費者,造成熱銷。

事實上,許多台灣企業就是以高C/P值做市場定位,並以此為企業經營的最高指導原則。這個策略一度很成功,讓台灣的企業橫掃全世界。以筆記型電腦來說,台灣產品也許沒有美日大廠的知名度,但是打著功能更強更齊全,售價更低廉的策略,多年來已經成功地奪下市場,在全球占一席之地。

而面對大陸廠商的競爭時,高C/P值則變形為台灣精品:雖然我們的售價比大陸商品高,但性能、規格和品質直逼美日等先進國家;而且業者還有意無意地引導消費者,使他們認為,價格太低的商品可能有問題。

這樣,台灣企業似乎在全球市場裡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高C/P值,或是「便宜又大碗」。只是這個位置似乎不太穩固,坐不了太久。請繼續看下去。

便宜又大碗的女友

C/P值所訴求的,是一種形式規格,只講究能夠用數字或具體文字表達的項目。至於「無法用筆墨形容」的項目,通常被置之不顧,例如:質感、觸感、口感、和香味等,通常不被納入C/P值裡。而高C/P值的本質是便宜又大碗,在便宜的基礎上,加入最多的「性能」。那就是一方面不斷cost down,一方面不斷地增加花俏功能。

結果就是表面上看似豐富華麗,仔細看卻毫無吸引力。消費者其實一點都沒有感動。

一大羣客人擠在狹小而昏暗的店裡,快活地吃著超大盤的生魚片;國產車的內裝和配備非常豐富豪華,但整輛車的操控性和安全設計卻不足或能省則省;建商蓋房子外表富麗堂皇,公共設施應有盡有,但建築本身沒有特色;百貨公司週年慶擁入大批人潮,秒殺成交。

最令我驚訝的是,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把C/P值概念用到擇偶上。譬如說某甲最愛的人明明是A女,卻去追求B女,「因為B女的C/P值較高」。

甚麼是C/P值高的女孩?

首先把年齡、身高、體重、外型、學歷、職業、收入等客觀條件列出,並分別給予評分。然後計算追求這位女孩或是和她交往的成本:好不好相處?是否有別的競爭者(好不好追)?交往時還有甚麼代價需要付出的?總之,選女友就像選購單眼相機一樣。

不知道將來這男孩手頭更寬裕一些時,或是有C/P值更高的機種出現時,會不會想要換鏡頭?

媽媽的味道

吃遍了「高C/P值」餐廳之後,再吃媽媽親手煮的菜,必定百感交集。媽媽的菜,即使是普通食材,都含有無限的心意。從買菜開始,到洗菜、切菜、下鍋烹煮、起鍋上桌,每一個細節都不馬虎。因為她希望孩子吃到最好的食物,這是絕對的堅持,毫不妥協。媽媽的味道不僅永遠吃不膩,還會讓你感動,這和「便宜又大碗」的日本料理成一個鮮明的對比。

當然,沒有任何一家廠商可以做到母愛一樣的程度,但如果從根本上捨棄C/P值思維,以照顧客人、重視每一個細微感受為出發點,這樣做出來的商品,也許成本很高,卻會令人感動,讓消費者難以忘懷。

顯然,堅持品質的精品世界,就是這樣的概念。

以Apple的產品為例,用C/P值去分析評比,絕對敬陪末座。但如果實際使用了它的產品,一定有每個細節都被照顧到的強烈感受,特別是你從其他品牌轉到Apple時。這種堅持,是採C/P值策略的競爭廠商所無法追隨的。

理性與感性

在C/P值文化下,客人和商家之間的關係,是理性的互動:冷靜地分析商品性能和售價,經過一番比較之後,做理性的消費。而精品文化則含有比較多的感性成分在裡頭,客人與商家經由商品接觸的細節,建立了微妙的感受與喜惡。

理性互動的客人幾無忠誠度可言,一如前面所提到的擇偶男孩。但感性互動的客人,則有很高的忠誠度,畢竟,媽媽的味道無可取代。

林茂昌

林茂昌為台灣知名的翻譯家,翻譯過多本重量級財經著作,如葛林斯班的回憶錄《我們的新世界》、暢銷書《黑天鵝效應》、《師父》、《馬丁沃夫教你看懂全球金融》、《大債時代》等。台大經濟系畢業赴美取得美國西北大學管理科學碩士學位後,曾任職於《牛頓雜誌》、花旗銀行、美商保富管理顧問公司、中國信託商業銀行、台証證券衍生性商品部、投資本部副總經理、台証期貨總經理、期貨商公會理事。自2004年即財務獨立從事價值投資。2011年出版第一本著作《我的職業是股東》,廣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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