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罷姪孫子和姪孫媳花幾千塊錢拍得跟明星似的婚紗照，姑奶奶笑得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樂顛顛地起身出屋，再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個大信封：「來，也給你們看看我的結婚照！看我跟你姑爺爺年輕的時候！」
姑奶奶快80了，姑爺爺去世好幾年了，莫非是趕時髦補拍的夕陽紅結婚照？打開來一看，哇！是張十寸大的黑白大照片，片中一對劍眉星目、明眸皓齒的璧人，男的像青年張學良，穿燕尾服配小領結，女的像青年林徽音，著曳地白紗裙手捧花球，二人並排站立，神情甜蜜中透著莊重，西洋小花園的背景布，上繪著噴水池和小天使雕像。
「姑奶奶，您還有這麼漂亮的結婚照哪！這是在當年上海灘的哪個照相館拍的呀？咦－－怎麼還有張彩色的？哦，翻拍上的顏色是吧，技術真不錯......」姪孫媳婦嘖嘖讚歎著。
「這個呀不是原來照的那張。」姑奶奶笑道，「這都是請影樓電腦合成的。」
「這不是您和姑爺爺年輕時候的樣子嗎？那你們原來的結婚照呢？」
「哎，是這麼回事，」姑奶奶娓娓道來，「我們那時候在北京照相館照的，我穿白婚紗，你姑爺爺穿西裝。『文革』的時候批判『資產階級思想』，那照片誰敢留呀！你姑爺爺挨批鬥，家裡被抄，他單位也抄，我藏在哪也不放心哪，哪都抄。可是我又捨不得這結婚照，怎麼辦哪，一狠心，我自己給它剪了，就留下倆人頭。」說著倒了倒大信封，兩個硬幣大小的頭像掉落在桌面，正是當年風華正茂新婚燕爾的姑奶奶和姑爺爺，「全剪掉了，倆人頭不能有甚麼『資產階級思想』了吧。就這麼著保存下來我倆結婚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你小姑才3歲，在家裡玩，學大人樣拿個大刷子一邊在牆上刷一邊說『爸爸我給你貼大字報』，我和你姑爺爺聽了心裡真是......」姑奶奶邊笑邊搖頭。「前一陣影樓來推銷照老年人藝術照，我就拿著這小頭像問人家能不能幫我做成完整的照片，人家說很麻煩但是可以做，我就讓做了這兩張，一張黑白的、一張彩色的。老頭子已經不在了，也算是了了我倆的一樁心願吧。」姑奶奶將兩張小頭像放在掌心，用指尖輕輕地摩挲。
「姑奶奶，您那時候真聰明。」姪孫子和媳婦由衷地感歎。再仔細端詳姑奶奶的結婚照，發現做了「換頭手術」的這對眷侶，看上去真有點「身不由己」的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