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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的呼喚 中國「棄嬰」在美國

彼岸的呼喚 中國「棄嬰」在美國
兩位美國養母和他們的中國孩子。Getty Images
第98期
彭路、方茹

《紐約時報》8月5日在頭版刊登了一篇從中國發來的報導。湖南省的計畫生育委員會人員把嬰幼兒從他們親生父母手中強行帶走,然後通過社會福利院將孩子賣掉,而買賣孩子的黑市利潤驚人。這個報導著實令美國的領養家庭大吃一驚。

很多領養中國孩童的家庭位居紐約附近。一些養父母一想到這個問題就不寒而慄:「我的領養兒也是被人從他的親生父母那兒強行帶走的嗎?收養的一方可以做甚麼?必須做甚麼?幫孩子找到親生父母嗎?如果能夠找到,下一步會發生甚麼?」受到該事件影響,很多人對自中國收養孩童的信心大打折扣,眾多養父母想查清孩子的身分,卻又不敢或無從著手調查。

領養家庭:諱莫如深

斯克特.邁耶(Scott Mayer)夫婦於2007年在中國南方收養了一名女孩,取名可茜,今年已經5歲。斯克特表示,看到有關販賣孩子的報導後非常吃驚,讓他有點坐立不安。和很多收養家庭一樣,斯克特和太太對收養可茜時經歷的困難和周折至今難忘,他們也費盡心思想給可茜一個溫暖的家。他們被告知,可茜和其他幾千個中國小孩一樣,是被親生父母偷偷遺棄,被放在一個別人看得到的地方,並留下了一張寫有生日的字條。但是當他讀到湖南的報導後,斯克特疑竇頓生,他對地球那一邊發生的事知之甚少。

難道,可茜也是被搶來的?斯克特衝上樓去檢查那天拿回的收養文件。文件上面寫的是他的孩子被發現時是新生兒。但他轉念一想:「這些是否也是假造的?」

根據美國國務院的數據,1999年至2010年,共有64,043名中國兒童被美國家庭領養,平均每年近六千名嬰幼兒被美國家庭領養,遠高於其他國家。

美國仲介商和收養父母避諱討論綁架買賣孩子的事情,也不去打聽孩子是不是別人自願放棄的,他們知道要弄清楚這些問題不太現實。談論這些事情可能讓孩子緊張,惹怒中國政府,以後他們可能連去中國的可能性都沒有,更不用說有些家庭還想再收養一個,不想惹麻煩。

每個父母都不想知道實情。大多數收養家庭不願被採訪,選擇了匿名。幾個家庭說,他們從未討論過這個事情。《紐約時報》的網上論壇曾經請收養家庭參與討論,其中一個家長主張此事不宜多張揚,他說:「中國買賣小孩的事情說得越多,自己的孩子被奚落為『偷來的孩子』的機會越多。」

「棄嬰」換來千萬美元收入

也有人憤怒地抵制這種呼籲。凱倫.莫萊(Karen Moline)是一名紐約作家與「收養父母」非營利組織的董事會成員,她在十年前收養了一名越南男孩。她認為,沉默會助長當地政府的腐敗和更多不道德的收養方式。她說:「如果問一下收養中國孩子的父母,他們會說仲介收錢是合理的,手續也是合法的,但誰知道錢都去了哪裡。一個孩子要收五千美金,乘上幾千個收養孩子的數目,上千萬美元從我們國家流出去換孩子回來,我們卻不知道錢流往何處。」

美國國務院2010年的報告說,沒有可靠數據能說明在中國到底有多少孩子被綁架。但報告引用中國媒體的數據說,中國每年估計有高達二萬名兒童被綁架,尤其以男孩占多數。

阿拉巴馬州伯明翰的桑佛德大學坎伯蘭法學院的教授大衛.斯莫林(David Smolin)著有關於國際收養和販賣的專著,他表示,不太容易瞭解棄嬰的真實數據。他說從2000年起,中國的情況一直在發生變化,生活水平的提高,一些地方計畫生育的鬆弛以及人們根據性別有選擇性的墮胎,都使遺棄健康嬰幼兒的可能性越來越少。

良心的拷問

48歲的蘇珊.默克兒(SusanMerkel)和丈夫在2007年從湖北收養了一個9個月大的女嬰。由於當地的計生政策非常嚴格,Susan擔心這個孩子是被計生官員搶走送到孤兒院的。她支持女兒和親生父母見面,但就算孩子是被搶走的,她也不會歸還:「我完全理解(親生父母的)痛苦和憤怒,但我會盡全力留住我的女兒。」

布萊恩.斯圖依(Brian Stuy)收養了三個孩子。他有一個網站(http://research-china.org/)專門為孩子的家庭背景以及身世提供資訊。他努力協助孩子們找到親生父母,當這些無辜痛失幼子的中國父母知道孩子們還健康地活著,並且找到了一戶好人家時都鬆了一口氣。布萊恩說:「遺憾的是,大部分收養家庭寧願躲著,當他們有疑問時,並不站出來。」

南佛羅里達大學教育心理學副教授托尼.譚(Tony X. Tan)的調查發現,342個收養中國孩子的家庭中,有三分之二從未懷疑過孩子是被搶來的;但有的被訪者表示,孤兒院給的文件確實很可疑。

一位從兩個不同的省分領養了兩名女孩的婦女表示,她在廣西領養的女兒和其他十一個孩子一起被收養,幾乎同一年齡。帶她回來時,孤兒院提供的文件和其他十一個孩子的資訊幾乎一字不差,讓人難以相信。

大洋彼岸的呼喚

相對於養父母的慶幸和道德上的掙扎,這些「棄兒」們的親生父母們多數是心痛,有的從此踏上漫漫的尋親路。楊理兵,湖南人,他隨身攜帶著一張有護貝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是他的第一胎孩子楊玲,算起來今年應該7歲了。2005年,尚在襁褓中的楊玲不是被人販子拐跑,而是被鎮裡的計生幹部以未交「社會撫養費」為名強行抱走。四年後,楊理兵終於得知女兒的下落──她已遠在美國。

2009年的一天,楊理兵和妻子曹志美在湖南常德一家酒店裡,從一位素不相識的人手中得到女孩的兩張照片。「我一眼就能肯定,她就是我的女兒。」楊理兵說

楊家的遭遇並非單一案例。多年來,湖南省邵陽市隆回縣至少有近二十名嬰兒曾被計畫生育部門抱走。計生部門的解釋是:這些嬰幼兒多是被農民「非法收養」的棄嬰。但實際上有相當多都是親生的,更甚者,有的並非超生兒。就像楊理兵的女兒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只因交不起「社會撫養費」就被強行抱走,楊家試圖用六千元人民幣贖回孩子,但孩子已經被送往當地福利院。在福利院,那些官員因縮短了「領養程序」而獲得一千元人民幣。但可憐的是,楊理兵從此再沒有看到女兒。

在農村的村頭牆上,經常可見計畫生育的標語:「通不通,三分鐘;再不通,龍捲風。」鄉民們解釋,其意思是計生幹部給違反政策的家庭做思想工作,大約只需三分鐘,之後再沒做通,家裡值錢的家當就將像被龍捲風過境一樣被一掃而空。

計生人員搶嬰撈錢

此外,「兒子走了找老子,老子跑了拆房子」的標語,也讓人驚悚。據大陸媒體《新世紀》報導,因超生問題而被處罰過的西山村農民袁朝仁介紹,在1997年以前,對違反計畫生育政策的處罰是「打爛房子」、「抓大人」。「2000年以後,不砸房子了,開始『沒收』小孩。」

袁朝仁所說的「沒收小孩」,是高平鎮計生部門處理違反計畫生育政策的方式之一。其方式是,計生辦人員進村入戶,將涉嫌違法生育、撫養的嬰幼兒抱走。因此,每當計生幹部下鄉入戶查核,鄉民們便四處逃避。在2002年至2005年間,高平鎮出現坊間所稱的「搶嬰潮」。領回小孩的條件,無一例外都是交錢,數額多少沒有定數,全憑計生幹部們信口開河。

邵陽市福利院證實,在2002年至2005年間,隆回縣高平鎮民政辦、計生辦共送去了十三名嬰兒,其中一名男嬰被領回。其他未被領回的嬰幼兒,經民政公示程序被宣布為「棄嬰」後,進入社會收養程序,而且,多半是涉外收養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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