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回來了！」女子笑盈盈。
男子邁入室內的腳步有片刻遲疑。鳳眼一瞇：「為何？」
「您不是說一千多年前我是您的一股意念化成的生命嗎？」所以要叫爹。
男子回想起多年前那個梳著兩小辮，難辨雌雄的可愛小嬰嬰。他看著那小嬰嬰一再地輪迴轉世，忘了時間已經流逝千年……
10. 人生在世，所為何來
「道路一直在那裡，看你選不選擇它，以及你那時有沒有條件選擇它。」
「徒兒現在沒有條件嗎？」顏承宗話一出口就知自己的愚昧。
「你現在有條件，但你選了另一條路。」
「等我想回頭，卻不知還剩多少殘生。」顏承宗一直都懂，人只一生。再回頭只怕已百年身。
他只願在天下一統之後，還能夠功成身退，還能有機緣隨師父雲遊修行。
「去吧！」
「師父沒有甚麼叮囑徒兒的事嗎？」
翟羽沉默著，就在顏承宗鐵了心要開口告辭時，翟羽先開口了。
「她值得你全心以待！」
顏承宗知道師父指的「她」是那預言中的執令女。
「徒兒的心在五年前就給了天下！」十七歲時犯下的錯誤，他要用一生來償還。
翟羽低頭笑了。
「師父！」顏承宗不免有些微惱，因為每當師父把他當作三歲奶娃時，就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好了，你去吧！」翟羽收起笑容揮揮手。「別讓佳人久候了！」
顏承宗警覺回頭，見到數丈外一抹嫩黃的熟悉身影在二名僕婦的陪同下，正沿著山道登上崖頂。
再回頭卻已不見翟羽的身影。
他悵然地站在原地。心中空蕩蕩地，甚麼滋味全無。
「她同意了！」丁星卉微喘著，掀開面紗之後迫不及待把她與陳玲碰面的結果告訴顏承宗。
「是嗎？」同意了，是因為對自己的地位有自知之明嗎？梁國和親目的是甚麼，那個五公主很清楚吧！
「你不開心嗎？」丁星卉觀察著他的表情。「為甚麼要在這裡吹著山風？」丁星卉拉緊披風。走上來時還覺得全身發熱，但一站定就覺得山風嚴寒。
顏承宗知道她剛才還是沒有見著翟羽，她一直不太相信他真的有翟羽這個師父，原因就在於她從來就沒有見過翟羽。
即使顏承宗從來都不對她隱藏行蹤，所以她能夠隨時找到他，他的親隨也從不阻擋她的行動，可是不知為甚麼，翟羽總是不讓她見到。
「我們下山吧！」顏承宗放下心中對師父的難捨。他跟隨師父的時候總像沾了仙氣般輕盈快樂，但師父一離開，他就像出了水的魚，乍然失去那股仙氣，連呼吸都難了。
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他叫做承宗，就要做到承續宗廟的大任。天下必須一統，禍害人間的趙國必須滅亡。那是他肩頭的使命。
至於眼前的女子，他有過承諾。即使父王突然告訴他那個預言……
「委屈妳了！」步下山崖，顏承宗扶她上了馬車，自己則跨上烏雲駒。
丁星卉掀開車帘對他欣然一笑：「我沒有甚麼可委屈的。」
現在就等楚王同意。在太子大婚之後，她一定要有一個規模不亞於太子大婚的婚儀。她要開始籌謀婚儀的細節，務必做到大小事情都要勝過那梁國五公主一截。
在名分上她雖矮了一階，但其餘的，她都不能輸也不會輸。
「如何？」顏承宗淡淡地詢問騎著另一匹馬趨前靠向他的親隨四平。
「陳元鵬給她看府報，她三天不到就全部看完了。」四平的語氣裡有一絲的佩服。
「三天？」這讓顏承宗有些意外了。他眸中精光一閃：「她不是去年才及笄嗎？」父王告訴他的傳說或者師父要他全心待她，都沒有讓他對她增加一份好奇，但現在他突然有了興致去瞭解她。「莫不是囫圇吞棗？」
四平從背囊裡抽出幾張宣紙，顏承宗接了過去，跳入眼簾的是娟秀卻兼具幾分蒼勁的字體。他看著看著，下意識地勒馬停步。
「她寫的筆記？」
四平點頭應是。
顏承宗劍眉一鎖像是想起了甚麼，他抬眼看了看從十歲起就跟在他身邊的四平，然後把那幾張宣紙遞還給他。
四平連忙垂眸，心跳突然加速，心知自己的一點念頭都已被太子看穿。
「你也相信那個傳言？」顏承宗繼續策馬向前。
「四平相信的是天下終會由主子平定。」丁星卉雖好，卻不是應天命的執令女。何況王上以及仙人翟羽都那麼看重這個梁國的五公主，他們都是何等人物何等眼光啊！
「四平，我是言出必行的人。」顏承宗不容置疑地說。
四平不語。聖人不是說過嗎？大德不逾矩，小德出入可也。成大事的人又豈在乎那兒女私情的承諾？但他不敢多言。
顏承宗一看四平緊閉的唇就知他在想甚麼。自己原只希望她能容下丁星卉就好，不管傳說真假，他總會善待於她。畢竟是一位和親的公主，來到異國，她心底總有一絲不安吧！何況丁星卉又主動找上門去……他不是不明白丁星卉的想法，但要如何做到公平？他只能盡量！「四平，晚上隨我去看看她吧！」
四平掩不住眸底的喜意。卻見丁星奔從前方馬車探出頭來遠遠地望著他們。四平眉頭一皺，策馬跟上他誓死效忠的主子。
*********
還有三天就要大婚的陳玲，終於被禁足。她不能再上街閒逛。
整天不是站著重覆穿戴那些厚重的華服，就是坐著任由侍女梳起繁複的髮型，最後再戴上一頭沉重的飾品，跟著宮中命婦一再地練習著整套的儀式……她真的非常需要喘息。
但她只在沒有下雪的時候，被容許在晚飯後爬到院子的假山上，看看天上的繁星。即使是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至少看著繁星時她還能找到一點兒以前登山時在夜晚眺望星空的感覺。不過，她很難對圍在四周的女官與侍女們視而不見。原來童話故事裡的公主那種前呼後擁的生活其實一點也不有趣。
「咦！」她明明裹著一件大氅躺在假山上看星星，怎麼這一刻竟站在湖畔對著這個白衣男子大眼瞪小眼呢？
「妳知道雲門嗎？」任她端詳了半晌，他溫和地開口問道。
「你是翟羽！」陳玲突然睜大眼，又把他看了一回。這個白衣男子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但她卻不曾見過他。
「呵呵！」翟羽笑了，能夠在第一時間處變不驚，還能夠叫得出他的名字，她果然不凡。
陳玲的叔父告訴過她雲門的事，也告訴過她有關翟羽的一切傳說。但這不包括翟羽的相貌。她之所以猜得到眼前的人是翟羽，純粹是他的特殊氣質。因為他的年齡看起來……
「你能夠長生不老嗎？」陳玲好奇極了。從她得到的有限資料推算，他至少有幾百歲了，可是眼前的人怎麼看都只有二十出頭。
「呵呵！」翟羽又笑了。
「這裡是我的夢境嗎？」陳玲看看四周，並不期待他會回答。
「是！」翟羽終於給了答案。「妳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擔心害怕。」
「呵呵！」陳玲學著翟羽式的笑法。「我最近做了很多奇特的夢，不差這個夢中夢！」
「夢中夢！」翟羽點點頭。「說得好。」
「你要告訴我有關那個預言嗎？」陳玲猜不到其他理由。
翟羽點點頭，然後三言二語就把那個預言告訴她。「天有二日。玉女執令。蕩盡妖魔。江山一統。」
「執令女？」陳玲思索著這件事與她有何關係。「就這樣？這詩不像詩，籤不像籤……」文筆不怎麼樣！
腹誹之後陳玲腦中轉過無數的疑問。跟我的名字有關嗎？只因我單名一個玲？所以可以帶來天下統一的結果？叫這個名字的人很多吧？為甚麼是我？
「執令女出現的時候，就是天下重新統一的時候。並不是執令女可以讓天下統一。」翟羽淡淡地應道。
「只是代表時間到了？」陳玲懂了。這是三百年前的預言，或許當時有人看到了某些未來的景象，知道天上會出現兩個太陽，知道會有陳玲這個人。
「為甚麼是我？名字裡有玲這個字的人，絕不止我一個。」陳玲突然靈光一閃，會不會……
「妳出生於甲子年正月正日，妳的名字是我取的。妳的母親，也出自雲門。」
這個傳說果然是他散播出去的。難怪楚王會為他的太子指定陳玲為太子妃。兒子娶妻不只能傳宗接代，而且還能掌握傳說影響民心，真是一兼二顧啊！
但是如果有這樣的傳聞出現，趙國怎麼不指定她去和親呢？
「這個傳說，眼前只有少數人知道。」但是不久之後，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翟羽微笑看著她。她無語。
「妳得學點東西。」她已經有醫學基礎，得再學點防身之術。
陳玲可以想像得到她這樣的「身分」有多危險。翟羽想要她學些甚麼也就不言可喻了。「所以一切都算準了。」
翟羽笑道：「不是百分之百準確。」
那變數是甚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