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臉譜

盤古樂團:我們寧可犯下死罪

盤古樂團主唱敖博(左)和貝斯手段信軍(右)因2004年在台灣一場音樂會上高唱「祖國母親不要臉」,而後遭到中國政府通緝、流亡海外。
盤古樂團主唱敖博(左)和貝斯手段信軍(右)因2004年在台灣一場音樂會上高唱「祖國母親不要臉」,而後遭到中國政府通緝、流亡海外。
丹尼爾
第61期
張頌宇

1915年11月19日,美國工人運動領袖、詩人,也是歌手的喬•希爾(Joe Hill,1879~1915),在美國猶他州鹽湖城監獄被五個行刑手槍殺了。工人們按照喬的遺願把他的骨灰撒向風中,讓微風將他的精神吹向花繁葉茂處。喬•希爾的死和他的一生一樣充滿爭議,更反映一個時代、一個集體無奈的故事。

一個世紀後,兩個中國人乘載著另一個國家的時代故事,從中國遠渡重洋來到喬•希爾的故鄉瑞典定居,他們住處離喬•希爾故居不到10分鐘的路程,音樂創作在此地繼續延續。因為寫音樂表達對專制政權的反抗,盤古樂團無法回到自己的祖國,他們來到瑞典繼續述說中國的故事。

我們還能堅持幾年青春

盤古樂團的音樂,表現出中國人面對複雜社會的一種精神反思。歌曲看似暴烈,實則道出了在專制壓抑下生活悲哀的反諷。過去他們在台灣發行了兩張專輯,2007年的《盤古獨立》和2008年的《少年》,受到台灣年輕朋友喜愛。其中《少年》專輯首週在台灣發行,便登上誠品敦南音樂館暢銷排行榜亞軍。

「我們還能堅持幾年青春,等待愛情就像等待革命。」《少年》專輯封面上這麼寫著。中國著名樂評人張曉舟在部落格上寫給《南方周末》推薦2008年的6張唱片中,對《少年》專輯如是評價:「以音樂論,這也堪稱一張經典唱片。已不是早年的硬核朋克(台灣稱龐克)和前幾年的口號配樂,你可以聽到敖博漂亮的箱琴和凌凌(段信軍)美妙的Drum & Bass。在這張唱片中,盤古不再只是一架憤怒反對國家機器的機器,你甚至聽到了刻骨的愛。」

1996年,盤古樂團在中國江西南昌菜園中的一間破屋裡成立,他們以龐克、情感強烈的音樂曲風,表達對社會的批判;1997年,盤古在昆明音樂節開始走紅;1998年以後,巡迴駐唱中國各大pub。因為敢講,歌詞直白、毫不保留、一針見血,因而受到中國年輕朋友的喜愛。2003年以前,他們的專輯曾幾次被媒體列為中國國內十大搖滾專輯排行榜。

來台高唱「祖國母親不要臉」

2004年,盤古樂團主唱敖博和貝斯手段信軍兩人,參加了台灣二二八牽手護台灣系列活動,在「正義無敵──台灣魂Say yes to Taiwan」音樂會上,高唱「祖國母親不要臉」,而後遭到中國政府通緝,流亡海外。敖博和段信軍目前已在瑞典取得永久居留權,鼓手陳斌則滯留中國。

最近敖博和段信軍兩人悄悄來到台灣和音樂界朋友談合作計畫。這是他們第五度來台。

在監獄環境遊蕩長大用暴烈音樂反諷生活

外型粗獷、看上去飽經風霜的敖博,像是天生的搖滾樂團主唱;而帶著些許緬靦的段信軍,則是典型不搶鋒頭的貝斯手,總是將話題丟給敖博回答。對於音樂風格,他們自嘲屬於「極端點、低下些」的東西,「經常反應普通百姓的生活」。這與寫詞的敖博過去生活環境也許有些關連。

敖博的父親是獄警,從小到大經常在監獄的環境遊蕩。在他的生活認知裡,中國監獄裡的犯人多半都是被冤枉的:「這情況在中國,你不用去監獄大概也知道吧!中國的法律都是很模糊的,一攤開基本上百分之七十到八十都可以判到死刑。例如小偷也可以無限上綱到判死刑;或者晚上溜達他以為你要做甚麼壞事,把你帶到派出所問話,他告訴你『定性是我們的事,我們可以說你是流竄犯』。打群架可以說你打群架,也可以說你是蓄意殺人,那你就找門路吧,或者拿錢來消災吧。這事他們說了算。」

短短幾句話,立刻看出了敖博叛逆性格的根源。

我們寧可犯下死罪

由於對中國司法黑暗面深有感觸,敖博特別寫了「悔罪書」這首歌曲,幫助那些沒做壞事但某天可能被冤入獄的人,預做「心理建設」。歌詞寫道:

 

在中國沒有犯死罪也會判死刑

那我們就犯死罪做死事

槍斃的時候就不會後悔

處決的時候就不會慚愧

我們寧可犯下死罪

我們寧可犯下天大的死罪

也比沒犯死罪而被判死刑 來得強

我們最怕後悔

我們最怕犯的死罪還不夠

我們最怕後悔

我們最怕犯的死罪還遠遠不夠

先寫好這份悔罪書

我們先顛覆了這個政府再殺豬

 

敖博表示「悔罪書」這首歌是以好玩一點的方式,鼓舞知識分子:「你要嘛就不要做壞事,要嘛就往死裡做,不然划不來的!在中國偷一隻雞腿和偷一隻雞是一樣的道理。偷雞的被判死刑,你偷雞腿的可能也跟他一起死,甚至平白無故也會被判死刑。所以就諷刺地說,告訴這些人,你要嘛就往狠裡做。」

帶著一種諷刺的複雜情緒,敖博說:「後面就是寫得好玩一點,中國好多知識分子、文化大革命那些被冤枉的,心裡很鬱悶,鬱鬱寡歡的,很多沒幾天就離死不遠了。這首歌就是幫他們調整心態。心態有準備地去坐牢和無故去坐牢是兩回事,所以你就做一點小壞事存起來,以後哪怕被冤枉入獄,心裡就安慰一些了,做過一點壞事感覺不那麼冤了。」

文人的狗屁自律

面對中國在一黨專制下沒有言論自由的環境,敖博認為在政權壓迫下,藝術家、文人應該更能去反思,更能創造好作品才對:「史達林時代、白銀時代,一大批詩人流放到勞改營,像曼德爾斯塔姆、奧米奧夫、茨維塔耶娃,都有驚人的作品,能得到人民心裡的支持。但在中國很多藝術家、文人,沒有得到人民心裡的支持,沒出好作品。他們的心態就是跟既得利益者掛鉤,不敢得罪(中共),例如那些御用文人,寫些罵人民的文章,替政府塗脂抹粉做軟處理,或者小罵大幫忙(中共)。」

血液裡流著批叛性格的敖博開始激動地拉高嗓門:「中國藝術家發展空間很大啊,他們以為自己發展不大,狗屁!其實是他們自己心裡有恐懼,自己先『自律』了(配合共產黨的宣傳意識,自我過濾言論)。」

敖博對中國音樂人喊話:「其他國家在壓迫政權下,文人更會去反思,例如柏林圍牆透過音樂去唱反思人類啊、文化啊,多棒!」 

知識分子虛偽的溫和改良

2008年12月10日,中國知識分子劉曉波等人起草,並由303位中國各界人士首批簽署了一份宣言〈零八憲章〉,主張溫和改良推進中國民主化進程。其後劉曉波因此事被中共逮捕,引起各界關注。

對於中國知識分子提的〈零八憲章〉,盤古樂團並不看好:「你到現在還在提溫和改良?不是說這東西不對,但這東西就是不得人心,人民根本不知道你要幹嘛!」敖博不改疾言厲色替百姓發表心聲的一貫作風。

在盤古看來,「溫和改良」是知識分子虛偽的逃避口號:「中國人是很好管理的,農民那麼老實,三代都變白骨了,被逼沒退路了才出來反抗的呀!那你逼得農民都起來反抗,可以想見壓迫有多殘暴。農民房子都沒了,你這些知識分子還談和平改良?對這些人有意義嗎?你自己都沒有感受人民的痛苦。」

劉曉波目前被關押在當年毛澤東第三任妻子江青被關押過的秦城監獄(1950年代蘇聯專家設計的北京秦城監獄,專門關押一些有名的重要犯人,有「中國第一監獄」之稱)。敖博對劉曉波的入獄有其不一樣的解讀:「劉曉波你提這東西你都被抓進去了,你要我人民怎麼跟共產黨和平共處?所以說〈零八憲章〉是閉門造車。當時開始連署到三千人時,估計其中兩千都是特務線的,文化特務。所以說劉曉波就是個壞榜樣。他住的是皇家監獄,比起一般百姓被抓到監獄那些,他過得還可以啦!對他來說是住賓館啦!提這東西對中國保守估計13億人口來說,能反映哪部分民意我都不知道!」

要代表「大部分富不起來的人」說話

敖博和段信軍兩人在瑞典生活一段時間後,感受到國外雖然也有歧視與不平等問題,但程度遠遠低於中國在共產黨統治下的這種社會階級劃分,例如對城市和農村人口進行戶籍劃分管制所造成的極端不平等社會。「外國也有歧視問題,但遠低於中國,在中國中產階級對民工的歧視、甚至行人對路上掃地的就會歧視。」話不多,但顯然對不公之事極為反感的段信軍說。

中共前領導人鄧小平曾說:「要讓少部分人先富起來。」對盤古樂團來說,這意味著「讓大部分人永遠富不起來」,所以他們要代表大部分富不起來的人說話:「它(共產黨)就是靠少部分統治大部分,不想讓你富起來,那我們肯定不是那少部分。」

為兩岸人民發聲

盤古的統獨概念,和台灣人是有所不同的。與其說盤古支持台獨主張,不如說他們是在反共產黨專制暴政前提下,支持中國人民獨立、支持台灣獨立。他們是為兩岸人民發聲的盤古樂團。

「我們不是搞音樂的,我們是搞社會運動的。」這是盤古樂團為自己下的註解。因為現在年輕人不愛閱讀大量文字,於是他們選擇音樂作為和年輕一代溝通的載體,透過傳唱與網路自由下載盤古的音樂,使新一代關注中國社會發生的現實。

在專輯《盤古暴民選集第一卷》的頭兩首歌中,盤谷樂團已經標示立場,始終如一,堅定反共到底:

 

「反共不積極罪」

如果你不反共

那麼你最好不要認識我

一旦讓我認為你反共不積極

兄弟,對不起!

我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你提早去見毛主席

 「盤古壓倒穩定」

社會如此穩定我越來越不安全

穩定壓倒一切盤古壓倒穩定

社會如此穩定我越來越不安全

 

穩定壓倒一切我只好無償獻血

穩定壓倒一切青年變成了廢鐵

穩定壓倒一切導致多少人失業

穩定壓倒一切變本加厲的剝削

穩定壓倒一切貪污腐敗無法解決

穩定壓倒一切抽乾了工人農民的血

穩定壓倒一切瞞天過海的欺騙

穩定壓倒一切盤古壓倒穩定

社會如此穩定我越來越不安全

穩定壓倒一切盤古壓倒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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